第115章

  付衡听着替她脸红:“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关月闻言眯起眼盯着他。
  付衡连忙补救:“现在也很好看。”
  夏日的正午闷得人迷糊,里外都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常能听见一两声聒噪的虫鸣。
  “阿衡。”关月第一次这样叫他,“阿姐问你,你哥哥的意思……你究竟明白多少?”
  “之前只是猜测。”付衡低头,“如今都明白了。”
  “那你愿意吗?”
  “不愿意。”付衡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但现在愿意了。”
  关月笑着问他为什么。
  “我以前觉得,兄长和母亲太辛苦,还以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让陛下变得不近人情。我其实更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有亲人,有朋友,有老师。而且兄长一定会做得很好,有他在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付衡垂下眼,“但我知道兄长身体不好,他将期许放在我身上,那我不能让他失望。我也明白你们的不易和艰难,所以更想将这件事做得更好。”
  他停了很久:“阿姐,或许以后我会做错很多事,但我希望自己始终记得这些,始终能听进你们的劝导。”
  关月望着窗外刺目的日光:“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或许身居高位的人都会变,但至少我现在期许自己会是一个如你们希冀一般的人。”付衡垂下脑袋笑了笑,“阿姐,希望很久之后,我们还是能像现在这样说话。”
  会有人问他是不是长高了,同他说几句简单的闲话。届时或许这些都是一种奢望,不再有人只将他当作付衡、当作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
  一个“李”字横在最前方,就注定他与向弘不同,与这烟火人间的每个少年人都不同。
  关月忽然想起他们初见,在除夕的宫宴上遥遥一眼,那时候他不过十二三,如今也未过冠年。
  他面容中还有稚嫩,但这份稚嫩里又全都是被风霜打过的印记。
  付衡读懂了她眼中的难过和心疼,于是笑了:“阿姐,其实你并没有比我大多少。老师看你的时候,也会很心疼的。”
  “我自幼不被喜爱,看人情冷暖更多。虽有贺老先生和魏将军教导,但无论品行还是能力,都不及兄长一丝一毫。”付衡说,“我惶恐、害怕,逼着我向前走的是兄长和母亲的期许——后来还有你们的关切和爱护,我也很想为你们遮风挡雨。”
  关月温和地看着他:“阿姐知道了。”
  付衡鼻子有点发酸,吸了吸之后对她笑:“我回去了。”
  —
  傍晚的时候乌云忽然聚拢,南星和子苓急匆匆收好衣裳,
  而后回到关月屋里讨茶喝。
  南星喝完茶:“看着要下雨了,可也没见凉快些。”
  “一落雨夜里就凉。”京墨说,“姑娘还是要仔细一些。”
  “知道了。”关月笑着应下,“方才说的都记下了吗?”
  “我这就过去。”京墨稍顿,“姑娘放心。”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别急呀。”关月将桌案大略收好,“我问你个事。”
  京墨停住步子,转回身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关月啧了声,“才觉得你有点活人气,又开始这么板正了,累不累?”
  京墨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呢,是听咱们小将军说,十四近来有点心不在焉,好像是为了哪个老将军家的姑娘。”关月清清嗓子,“你比十四还大些呢,我身为主家,过问一下也应当吧?”
  南星闻言下意识道:“姑娘你又看话本了?”
  “……的确是看了。”关月连忙说,“主要还是十四的事。”
  南星和子苓附和地点头:“是该想想了。”
  在被京墨瞥过一眼之后,她们默默翻出关月新买的蜜饯,边吃边看热闹。京墨不说话,关月将目光挪到一旁忙着偷吃的两个人身上。
  南星连忙摆手:“姑娘,不兴乱点鸳鸯谱的!”
  “我是想问你。”关月指着人,“他有心上人吗?”
  南星和子苓异口同声:“没有。”
  “那你们有吗?”
  “也没有。”
  南星眉眼都皱成一团:“姑娘,你怎么还开始给人做媒了?”
  “我就问问。”
  “我觉得你应该少看点话本子。”南星稍顿,而后认真道,“我和子苓不急,但京墨是该想想了。”
  京墨没有理她们,丢下一句去看着付衡就走了。
  关月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和止行有点像。”
  南星认同地点点头。
  “全凭命好。”关月想着越来越发愁,“但我上哪儿找一个婉婉那样的?不靠谱到她那个份上,也很难吧?”
  雨夜最好安眠。
  次日晨,关月刚刚睁眼,南星就急匆匆冲进来:“姑娘,小将军来了。”
  关月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来了?”
  “小将军。”南星顿了下,“还有十四。”
  “他们长了顺风耳吗?还说不得了。”关月揉揉脑袋,“可见不能背后说人,容易被逮住。”
  关月进门前还在打哈欠。
  “你不往南去帮斐渊,来我这儿干什么?”
  “在路上和巴图打了一仗,没法帮他了。”褚策祈说,“我给你备了份大礼。”
  十四拆穿他:“就是来显摆的。”
  他们都两手空空,关月又左右看了一遍:“礼呢?”
  “本来是想带来给你的。”褚策祈似乎很遗憾,“十四非说太血腥。”
  十四气得想笑:“小将军,拎个脑袋赶路,想想都瘆人吧?”
  关月听得越发迷糊,接过南星递来的温水:“什么脑袋?”
  “额……”十四想了想,“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褚策祈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斟酌着字句说:“我把巴图杀了。”
  关月正在喝水,闻言呛得只咳嗽。南星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关月好不容易喘匀气:“谁?”
  南星也吓得不轻,退到一边儿之后才小声和子苓说:“我知道小将军能打,但我没想到他这么能打……”
  关月还没缓过来:“他、他这么好杀吗?”
  褚策祈很得意地嗯了声:“谁让我厉害呢?”
  十四在他主子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先前端州的事大家就憋着火,正愁没地方发呢,他不远万里往西来截我,明摆是权衡之后觉得我们比谢侯爷好打,那帮老家伙你知道的,气得都说要打到他亲娘都不认识,我想想觉得也行,若不成跑就是了,所以就……”
  南星目瞪口呆:“这么随意吗?我还以为是蓄谋已久呢。”
  关月呈痴呆状捧着空盏子往嘴里送,她感觉自己很丢人。多年宿敌,打得有来有回,就这么被人杀了。
  她很难说服自己心平气和。
  褚策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的确是疯子。你们相争多年,他自然更了解你,遇事也更防备。我们的战法他不熟悉,稍稍设局他就不要命似的撕咬。若平时自然杀不了,但他恰好碰上全军上下一肚子火气的时候,只能说倒霉吧。”
  关月自然知道不会真像他说得那么容易。
  “巴图这个时候死了,北戎自然要乱一段时间。”褚策祈说,“也算断他三分臂助。”
  关月颔首:“多谢。”
  褚策祈看着她,正色道:“我将他的脑袋砍下来,扔在河水里,尸身也被捅成了筛子,七零八落凑不齐了。明日我去看关伯父,你就当是自己亲手报过仇了。”
  第107章
  关月沉默了会儿,低声向他道过谢:“伤还要紧吗?”
  “都多久了。”褚策祈笑笑,“早就好了。”
  话音刚落,关月就听到他震天响的惨叫声。
  十四正在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主子痛下杀手,上下左右将褚策祈的新伤戳了一遍。
  关月:“……”
  这叫好了?
  “季十四,你找死是不是?”
  十四这才收手:“谁让你嘴硬呢?”
  他顿了下,又同关月说:“可别听他显摆,五五开,险胜而已。旧伤才养好,又弄一身新伤,好在这回不算太严重。”
  “南星。”
  关月话音才落,南星就自觉道:“我知道!去找叶姑娘,让她过来一趟。”
  叶漪澜再次顶着酷暑出现在关月府上,她先端起一碗绿豆汤喝了,在关月屋里坐着解暑。
  “收拾间屋子,我住你这好了。”叶漪澜说,“你们几个,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是不是想累死我?”
  她缓了缓,又说:“人呢?我过去看看。”
  叶漪澜过去时,十四正在给他主子上药,顺便挨骂。
  “受伤了为什么不说?”十四坚定道,“就嘴硬,全是跟老帅学的。”
  叶漪澜跨进门,十分认同:“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受伤了不说我怎么知道?靠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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