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怎么无妨?您最会睁眼说瞎话。”关月说,“真无妨怎么不让你家小将军来?还不是怕出事……”
褚定方被她气得瞪着眼,才想说话又被关月打断:“行了,知道您要说什么,还是藏在肚子里吧。”
“侯府肯定是那小丫头走不成了,你侄儿没来……那便只能是你副将。”褚定方眯起眼看着她,“你不是生气,你是不乐意吧?”
他朗声大笑:“最多就受点罪,出不了人命,将你那幅护犊子的模样收一收。”
关月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真没事吗?”
“谁能说得准呢。”褚定方稍正色些,“如今这场面,陛下得捏着让你们不敢动,可他从始至终就没把那个真正要紧的当回事,这才是症结。”
关月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是蠢吗?”
褚定方咳了两声,权当没听见。
“可我不明白。”关月说,“南境怎么会心甘情愿听宪王号令,他毕竟有异族血脉。”
“陛下也这么想,所以才没将这个儿子当回事。夭夭,杀母之仇何其惨痛,你应当最感同身受才是。”褚定方说,“南境还有自己的恨,孟将军当初人人赞颂,落了什么下场?如今南境将领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的,陛下不管不问,就像忘了一般,他们过得什么日子,我们真的知道吗?我说句不恰当的话,孟将军于南境,正如你父亲于北境。”
“夭夭,我问你。若是当初你没稳住,要带他们去讨一个所谓公道,人人都知道这是条死路,但他们会不会随你走?”
会的。
“不仅南境,还有朝臣。”褚定方说,“绀城的事你们也查清楚了,莫小瞧了枕边风。他们有所求,宪王许诺能给,那自然有逐利之人蜂拥而上。”
“可朝中要员,不还是掌握在东宫和怀王手中吗?”
“什么是要员?只有六部尚书是要员吗?”褚定方反问她,“像周明这样的人,也能差点断送一个端州。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的人或许上不了朝堂,但也足以予人一击了。”
陛下属意怀王,怕他们以兵权投效东宫,所以要设这一场鸿门宴。可他将人看得太轻,根本看不见藏在泥里的毒蛇,于是下了这样一步臭棋。
关月气笑了:“真的是蠢。”
褚定方叹气,压低声音说:“先帝本不喜他。”
“我如今有点佩服咱们这位宪王殿下,想见一见。”关月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还真是将这出戏唱得精彩。”
“若怀王或东宫有这么多动作,一早就被人察觉了。”褚定方轻叹,“不只陛下,是个人就看不上他,谁会去盯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闲散王爷呢?”
这话说得不错,其实关月也从没有将宪王当回事,每每说起云京,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夭夭。”褚定方沉下声,“若一朝东窗事发,你们切莫投鼠忌器。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还在下雪。
今夜的雪花似乎是化开了又被冻住的,碎珠一般打在伞上作响。
褚定方陪关月一路走出府门,忽然笑起来。
关月吓了一跳:“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褚定方扬了扬下巴:“看那边,有人来接你了。”
他看见自己从小看大的姑娘如林中鸟雀般藏不住雀跃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身后的侍从出生提醒:“老帅。”
“同夫人说一声。”褚定方说,“该给他议亲了。”
—
关月撑着伞,耳畔是雪粒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都半夜了。”她说,“你没睡啊?”
“陪斐渊下棋。”温朝轻笑,“京墨说你出门了,那时雪还不大,想你不会带伞。”
南星撑着主子给她的伞,在他们身后忏悔。
“青州近青临山,一直有匪患,知州从中谋利,一直放任不管。”温朝说,“他和止行派人探查过,这帮匪患内里还分作两派,正斗得你死我活。”
关月顿了好一会儿:“……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呢?”
她很喜欢看他吃瘪,轻轻笑出声:“不过我发觉你家的人,哄人都很有一套,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全能忽悠得服服帖帖。”
“大约是随了母亲。”温朝说,“我小时候很不省心,温怡也闹,几乎是软硬不吃,她和父亲便想出了许多连哄带骗的法子。”
雪还是很大,但他们并不着急。
云遮住月亮和星子,透不出一丝光,从前不论何时都热闹的街道黑漆漆的,小摊小贩都早早归家,只有偶尔过路的行人慌张地赶路。
“若能收拾了这群匪患,也算给青州知州一个警醒。”关月将伞柄转了一圈,“他想好怎么办了吗?”
“有个名字你或许听过。”
关月停步,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段永。”
“十多年前的青州知州,段永,段淮安。”关月皱眉,“他不是死了吗?”
“他就是这伙匪患的首领。”
段永曾是先帝在时的探花郎,才干人品皆是一流,却自弃前程,只求回青州当一个父母官。
先帝本着惜才之心,多番挽留,但段永不为所动,在国子监三年不改其志,于是先帝破例,允段永为青州知州。
“他父母早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关月说,“他说青州百姓于他有恩,此生只想尽他所能护一方安宁。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了山匪?”
“段永的罪名是贪墨,一应证据俱全,彼时青州百姓不信,还曾在府衙门前长跪三日不起。”温朝稍顿,“说是山匪,但打家劫舍时大多冲着为官的去,在青州百姓眼里,他们反而是恩人。”
关于啧了声:“劫富济贫啊?”
“一年多以前,山匪在路上杀了带孩子远行求医的夫妻,将钱财洗劫一空,名声跟着急转直下。”温朝说,“正是如今与段永作对的那位所为,于是这伙匪患分作了两派。”
关月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斐渊和止行,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是要想办法说服咱们这位颇得人心的前知州了。论真情实意地骗人,他们两比你是差远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段永当初,罪名应是有冤。”温朝平静道,“要想得他相助,除了洗清冤名,并将青州如今的知州拉下马,再无他法。这些斐渊并非想不到,他只是……
心思不定,怕自己一时不慎选错了路。”
雪已经停了,侯府里还点着灯,某个角落传来噼啪的动静。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京墨饱含着怒火的言语传入耳中:“川连!你半夜在折腾什么!”
关月和温朝连忙过去看,在遍地狼藉里寻到两个瑟缩的脑袋。
川连立即指着向弘说:“是他干的!”
“怎么弄的?”关月咬着牙问,“知不知道这些都得多少银子?你们两赔吗?”
向弘看着碎了满地的瓶瓶罐罐,难得心虚了:“赔不起。”
陆文茵闻讯赶来,望着一地狼藉说:“先出来吧,别伤着了。”
“小月也别气了,孩子嘛,难免的。”她笑笑,“不值多少银子,过年前本都要换,讨个岁岁平安的意头也好。你们两个明日起,跟着我打扫庭院吧。”
温朝将川连和向弘拉起来,温和地问他们有没有受伤。
果然都有一些。
关月叫人给他们包扎,看他们耷拉着脑袋好笑又心疼:“以后白天玩儿行吗?夜里这么黑,在屋里好好睡觉。”
侯府的下人来说孩子在哭,非要找娘,陆文茵又匆匆回去了。
关月声音放柔了些:“你们两也不小了,还只想着玩?真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快回去睡觉!”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长大需一个契机,又不是生几次气训他们几回就能行的。”温朝出言宽慰她。
关月盯着他很久:“就是被你们这样惯坏的。”
“读书的时候我还是很严格。”温朝笑笑,“无关紧要的事情容着他们一些也无妨。”
“我方才还在想嫂嫂怎么还没睡,当娘可真是辛苦。”关月有些困了,边走边说,“云深,我发现你很适合给人当先生。”
第91章
除夕前夜,宫中夜宴。
只是不巧,白日里风雪大作,将才开的梅花都吹蔫了,实在不值得特意赏一赏。
庄婉专程来等他们,她今天细心打扮过,举止也跟着得体规矩起来,还真的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关月随即放弃了骑马的念头,上了马车与她一道向宫城缓缓而行。
关月弯了弯嘴角:“你好像很喜欢我。”
这么直接的言语让庄婉面色微红,好在她脸皮也不怎么薄,很快调整好,坦然地点点头:“是啊。”
关月垂下眼笑,欣喜中似乎还夹着些难过:“这倒难得。”
“难得什么?”庄婉故作老成地叹气,“我发现你很喜欢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