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南星闻言低声问:“这个时候?”
  “半个月足够他收尾军务,再过几日云京的人该到了,叫魏将军回来压阵。”关月稍顿,又嘱咐她,“这句不必与他说。”
  “知道了姑娘。”南星领命,“我又不是傻子。”
  —
  四日后清晨,天色方明。
  云京一行人姗姗来迟,为首的老太监不肯入内,只说有圣谕。
  谢旻允瞥见他身后的人,心中倏地一紧。
  那是宫里齐妃的胞弟,名叫齐霄,他早年在南境孟维清麾下,军功不少。待他们都起身,老太监退后一步,站在齐霄身后。
  “陛下的意思,想必几位都明白了。”齐霄向他们行了礼,“关将军,幽州之事……陛下甚是不悦,朝野之间也略有物议,瘟疫之事你亦要担一个失察之责。陛下命我代行军权,是要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这些日子,几位暂且歇歇吧。”
  “这消息传得倒快。”关月说,“是否还要命褚老帅回京述职啊?”
  “待微州的奏疏抵达,说清事由,便不好再僭越了。”
  “齐将军想怎么僭越啊?”关月上前笑问他,“杀了我吗?”
  齐霄也笑:“说笑了。”
  “京墨,你先领医官去安置。”关月稍顿,“齐将军,这边请。”
  “军务紧急耽搁不得,公公勿怪。”谢旻允说,“您随我来吧。”
  “小侯爷客气。”
  谢旻允与他走到无人处时,忽然问:“姨母近来可好吗?”
  “皇后娘娘在宫里,怎会不好?只是时常记挂您。”老太监笑眯眯道,“前些日子是侯夫人忌日,皇后娘娘夜里难安,不过太子殿下时常入宫宽慰,小侯爷不必担忧。”
  “公公瞧着面生。”
  “奴婢当的不是什么要紧差事,小侯爷不认得。”
  谢旻允失笑:“代传陛下圣谕,这还不算要紧差事?”
  “原是陛下跟前的人领这差事,可是不巧害了风寒,这才换了奴婢。”
  “陛下跟前的?”谢旻允一顿,“文公公?”
  “小侯爷您可真会说笑。”老太监急道,“自然不会是文公公。”
  “您别急呀,我就随口一说。”谢旻允安慰他,“太子殿下的病可好些了?”
  “有太医照料着。”
  “那便是没见好。”
  老太监看上去似是要哭了:“小侯爷您……”
  “齐将军一路上好说话吗?”
  老太监不说话,只轻点头。
  “害了风寒。”谢旻允仿佛自言自语,“可真是巧。”
  老太监笑眯眯道:“是啊,皇后娘娘也这么说。”
  “劳您回京后代我向姨母问安。”谢旻允推开门,“您一路辛苦,我尚有军务,告辞。”
  关月则一路与齐霄出了帅府,街上行人尚疏。
  “将军这是要带在下去何处啊?”
  “您可别这么叫我。”关月停步,“如今我停职,齐将军慎言。”
  “要去何处?”
  关月随意理了理衣袖:“军营,我将帅帐让给您。”
  “不住府上?”
  “帅帐不好。”关月自顾自道,“还是在边上吧,离新兵近些方便办事。”
  “听不明白。”
  “他们在军中并无根基,你可以查。”关月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利诱不成还可胁迫,培植几个眼线不在话下。”
  齐霄不接话。
  “话说坦诚些,咱们都轻松。当差有许多法子,正经、敷衍,或是求个中庸。”关月看向他,“你想怎么办这差事?”
  “不负圣命。”
  关月垂眼:“听说齐妃娘娘有孕了?恭喜将军。如今齐家可算京都名门,陛下厚恩啊。”
  齐霄颔首:“陛下对北境,亦是厚恩。”
  “不觉得。”
  “此话悖逆。”
  “是。”
  齐霄停步看她良久:“慎言。”
  “齐将军可替天行道。”关月与他对视,“杀了我就是。”
  齐霄倏地转头:“将军是疯了吗?”
  “差不多吧。”关月眼角带着笑,“自我沧州弑兄起,许多人都觉得我疯了。”
  她上前两步,几乎贴在齐霄耳边:“和疯子打交道要当心,万一哪天我想杀你,或许真的会动手。”
  “不可能。”
  关月退后:“为何?”
  “北境要反吗?”
  “这罪名可不能乱扣。”关月领他进了军营,“齐将军别害我。”
  齐霄笑了声:“杀我,便是要反。”
  关月沉默须臾,旋即笑道:“我说笑的,怎么还当真了?近来事情不少,要辛苦齐将军了,若有什么事,差人来帅府叫我。”
  她掀开帘子要走,忽然又回头:“齐将军,有件事想问你。”
  “请讲。”
  “孟将军当年……可有什么红颜知己吗?”
  齐霄手上动作一顿。
  关月微皱眉:“不能说?”
  “人都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齐霄道,“只是为何有此一问?”
  关月随口胡诌:“在云京放天灯听人提起,毕竟是名将,我自然好奇。要紧的事没问到,风流轶事倒听了一耳朵,齐将军从前是南境将领,我随口一问。”
  “孟将军不曾婚配,不过帅府有个女子,常年深居简出,上下都称她为夫人。”
  “这倒奇了。”关月轻声,“无名无分……”
  齐霄哼了声:“你如今统领北境,竟还关心这些?情急之下让个丫头领兵,果真荒唐。”
  “如今统领北境的是你齐大将军。”关月耸肩,“近来军中病倒的不少,齐将军日夜辛劳,千万要保重。”
  “将军也保重。”齐霄没抬头,“需知祸从口出。”
  “我一向口无遮拦,若无意冒犯了齐将军,还望海涵。”关月饮了杯茶,将茶盏扣在案上,“至于冒犯陛下的话,齐将军大可写个折子回去,兴许陛下盛怒之下要我人头落地,北境就真的归你了。”
  她转身离开,轻飘飘丢下句话:“我倦得很,不陪齐将军了,军中事务明日让我副将来与你说,他叫温朝。我先给您提个醒,千万别被气死,我担不起这罪责。”
  第36章
  关月尚未进帅府门,远远瞥见川连正在门前来回踱步。一见到她,川连立即跑上前,紧跟着她进门,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一惊一乍的。”关月说,“怎么了?”
  川连清清嗓子:“姑娘,公子让我跟你说他病了。”
  来迎的空青抬手赏他一记爆栗:“什么叫公子让你,他
  就是病了。”
  川连揉着脑袋点点头:“对,病了。”
  关月不禁叹气:“斐渊那边怎么说?”
  空青低声:“小侯爷说,无妨。”
  关月抬首:“今儿天气不错。”
  斑斓云层遮住日头,一缕光恰落在打骨朵的玉兰树间,竟生出几分水软山温之感。
  “温朝人呢?我去探病。”
  川连小声嘀咕:“您都说了去探病,自然是在屋里。”
  关月闻言步子一顿:“真病啦?”
  “姑娘你别听他胡说。”空青连忙道,“不过府上这么多人,公子还是会在屋里躲几天的。”
  关月嗯了声:“去告诉斐渊,可以动手了。”
  书房里面吵闹正盛。
  从半开的窗间看过去,书案之上尽是各色杂草,温朝正看书,关望舒在旁边拿着两根草玩得开心。
  “断了。”关望舒将断成两截的草捧给他,“伯伯,这到底怎么编呀?”
  温朝将书翻过一页:“自己想。”
  关望舒可怜巴巴扯他袖子。
  “用这个。”温朝从桌上找了一根给他,“再试试。”
  关望舒折腾了没一会儿,那草又断作两截。
  他险些委屈地掉眼泪:“伯伯。”
  “读书不行便罢了,编个草蝴蝶也不成”温朝合上书,揪着他的耳朵,“不如你自己说说,你还能干什么啊?”
  “疼疼疼疼疼!”关望舒揉着耳朵,撇撇嘴说。“伯伯,我还小。你这么欺负我不合适,而且我最近挺乖的。”
  “你少装,我就没用劲。”温朝随手捡了两根草,同他说话时手上动作却没停,“过几日先生到了,装乖巧些,不许没规矩。”
  “我知道。”关望舒趴在桌子上,“先生是外人,不能让他看小姑的笑话。”
  “知道就好。”温朝将草蝴蝶给他看,“这不就好了?”
  关望舒伸手要拿,却被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草蝴蝶被温朝丢向窗口。
  “别偷听了,进来。”
  这只草蝴蝶被窗外的关月接住:“怎么乱扔呢?”
  她戳了戳手里的小玩意:“你还会做这个?”
  温朝闻言笑了声:“为了哄妹妹,不会也得学。”
  关月将草蝴蝶递给一旁眼巴巴的小侄儿:“我如今觉得,当哥哥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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