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四想了想:“去年老帅特意嘱咐备下的,我们每年都会多备两成草药。”
  关月故作讶异:“褚伯父还能未卜先知呢?”
  十四将身板挺得更直:“那是!我们老帅一向未雨绸缪高瞻远瞩,他——”
  “你打住。”关月一抬手,“还有别的事吗?”
  “应该没了。”
  关月颔首:“那你可以走了。”
  十四险些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姑娘你、你——”
  “京墨。”关月又去看舆图,“送客。”
  十四边骂她没良心边往外走,到半途又掉头回来。
  “我们小将军还让拉了几车草药过来。”十四稍顿,“没良心。”
  “这倒是可以留你用个饭了。”关月笑了笑,“季大将军,给个面子?”
  这声季大将军叫得很诚心,十四哼了声:“姑娘先去看草药吧,验过了我也好复命。”
  几车草药停在远处,关月并不懂这些,只命南星去请叶漪澜来调配。
  “算是验过了。”她揖礼致谢,“诸位一路辛苦,军中简薄,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勿怪。”
  随行众人向她回礼,十四道:“这话说得就太客气了,幽州与端州相连,亦是我西境门户,既在端州,怎能袖手旁观呢?”
  “用饭就不必了,我们公子在幽州独立支撑甚是不易,我还是尽快回去。”十四拱手,牵了马要走,“姑娘近来辛苦,待此事了解,需得好好歇几日。”
  “沧州不安定,我不留你了。”关月说,“还望你代我谢过阿祈,再向褚伯父问安,谢他竭诚相助。”
  “姑娘这话我便要驳一驳了。”十四上马,难得正经说话,“守土安民,又何须一个谢字。我西境今日援手,确有念及故旧之情,只是若我们将军在此,亦不会受这个谢字。”
  关月闻言笑:“季将军教训的是。”
  “我自认还算了解两位公子和老帅,自作主张代他们说句话。”十四扯了缰绳面向她,“今日相助幽州,若日后被有心人翻弄自然难逃罪责,无论是怎样的滔天巨浪,微州帅府都愿与将军一并承担。”
  “日后若有困局,我沧州上下定会全力相助。”
  “将军此言,在下一定带到。”
  马蹄扬起的灰尘平息之后,关月向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再行揖礼。
  叶漪澜恰在这时到,几车草药最先映入眼帘:“这哪来的?”
  “有人送的。”关月说,“你看看能用多久。”
  “仔细点用顶个十天不成问题。”叶漪澜细细检查草药,“但若用完了江淮那批仍未到,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关月嗯了声:“会到的。”
  “这几日堂里发热的病人愈发多了,我是担心……”叶漪澜轻叹,“军中还好吗?”
  关月与她并肩慢行:“军中止行盯得紧,暂未听说。但江淮那边若再耽搁下去,我们就真的控制不住局面了。我已命人前往江淮,再等两日吧。”
  “蒋二公子?”叶漪澜挑眉,“你不是防着他吗?”
  “这场疫病与多年前云京那回一般无二,这是你说的。”
  叶漪澜不明所以:“嗯。”
  “他当年病过。”关月解释,“军营也并非密不透风,眼下这情形能用的人原就没几个,若让旁人去病倒怎么办呀?不够添乱呢,止行最合适。”
  —
  傍晚时分。
  温怡提着食盒叩门:“姐姐。”
  “进来。”关月将公文放在一旁,“不是让你看好小舒吗?怎么过来了?”
  温怡将尚热着的粥放在案上:“他只是贪玩,其实是懂事的,你和哥哥不想我乱跑才让我去陪他。”
  关月舀了一勺粥:“那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呢?”
  温怡垂眸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姐姐,我及笄了,不是小孩子。”
  勺子磕在碗边撞出清脆声响,关月不紧不慢道:“我知道。”
  温怡抬起眼与她对视:“我还是大夫。”
  关月搁下碗:“你哥哥的意思呢?”
  “我刚刚去过,他正忙呢。”温怡说,“哥哥说,在沧州无论什么事,都要先问过姐姐的意思。”
  “外头疫病闹得正凶,我自然希望你安心留在府上,但医者有济世之心,我也明白。”关月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怕吗?”
  “怕的。”温怡低头笑,“可我不想所学无用辜负师傅教导,也不想你们一直拿我当个小孩儿。疫病绝不是乖乖在府里不出门就能防住的,我想去医馆和叶姐姐在一起。”
  关月替她理好额前碎发:“还有吗?”
  “我不会添麻烦的。”她轻轻扯了下关月的衣袖,“姐姐,你就答应我嘛。”
  关月卷起书轻敲她的脑袋:“我答应了,但有条件。”
  “我知道。”温怡坐直身子,“一定要带着子苓、要听叶姐姐的话、保护好自己。”
  关月捏捏她的脸:“还有你哥哥,他应下了才许去。”
  “哥哥会答应我的。”
  “我看未必吧,他——”
  随后的话被匆匆赶来的南星打断:“姑娘!”
  “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蒋二公子巡营时忽然晕过去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第35章
  关月在门外静候,军中大夫瞧过后来回话,支支吾吾不敢作声,温怡看过也皱眉对她摇头。她心里大致有了数,转身吩咐南星去请叶漪澜。
  等人的功夫,关月轻声问温怡:“如何?”
  “我觉得是。”温怡说,“可姐姐不是说……”
  关月眸色一沉:“等漪澜过来吧。”
  叶漪澜诊过,待左右闲人退去给了定论:“是疫病,你不是说他儿时得过这病吗?”
  “蒋家二公子那时年幼险些没命,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蒋尚书也请了无数名医,最后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一个江湖郎中,竟治好了。”谢旻允说,“此事云京人尽皆知。”
  他稍顿,想了想又说:“当时陛下听闻此事,还特意命文公公亲去请这位大夫,谁知蒋尚书领他们过去时,那位江湖郎中已离去多时。”
  关月哦了声:“看来身手不错。”
  谢旻允颔首:“当初在这件事上,我还险些闯下祸。”
  “什么?”
  “随口一说。”谢旻允转身要走,“我去军中看看,止行这一病,军中想必不会安生。”
  说起这位江湖郎中,还是顾容与人说话时偶然提起,谢旻允那时年纪尚小,所问却直白。
  他问顾皇后:既然这位大夫这么厉害,为何只医一个人呢?
  当时皇后殿中人不少,虽是无心的孩子话,但听者却有意。
  顾容只是笑,并未回答。
  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蒋淮秋称幼子多病需要静养,许久不曾让蒋川华出过府门。那其实是云京瘟疫的一年后,当晚谢旻允被父亲狠狠责罚,连一贯会给他求情的母亲都不曾出言相劝。
  其中隐秘,难以言说。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陈年旧事都不打紧。
  一则稳定军心,控制局面;二则治病救人,万不能真让蒋川华在沧州出点什么事,否则下回去云京,蒋淮秋岂不是要同他们拼命。
  叶漪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了,你们那医官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应该在这次随行的队伍里。”关月忽然感受到疯狂涌来的倦意,“这些日子辛苦你。”
  “这边我守着就行,你们放心。”叶漪澜说,“都回去歇着吧。”
  温怡扯了下她的衣袖:“叶姐姐,我守着吧,你都好几日没合眼了。”
  “我没事,盯着病人又不是须臾不离,总能眯一会儿。”叶漪澜理好她的碎
  发,“我是预备在医馆过一辈子的,难不成你也是?平日看个诊便罢了,你若替我守一晚上,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叶姐姐……”
  “好啦,快回去睡吧。”叶漪澜温声道,“若我顶不住,一定差人叫你。”
  药方由叶漪澜大致调整过,一夜过去人虽有些低热,但还算清醒。一早众人都在蒋川华屋里,竟连巡营也无人去,小小一间屋子,忽而有了三司会审的意思。
  蒋川华坐起身,接过碗喝了药:“我还病着呢,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人理他。
  关月端着茶盏转了许多圈却不喝;谢旻允轻叩着桌子,目光却不知飘向何方;温朝低头盯着手里的玉佩出神。没一个人在看蒋川华,却仿佛要严审他一般。
  蒋川华搁下碗:“我真不知道。”
  “最先替你诊治的那个军医已经告老还乡了,你只是不慎得了风寒。”谢旻允说,“你这两位上司严令知情之人封口,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也该跟我们交个底了。”
  “下次进京,我一定找父亲问个明白。”蒋川华长叹,“此刻我确是无话可说。”
  “你好好休息吧。”关月起身,吩咐南星道,“给绀城传个话,让魏将军半月后动身回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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