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马。”谢旻允松了松拴着它的绳子,“还怕么?”
“不怕。”温怡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它肯定不会摔我的。”
“嗯。”谢旻允将缰绳递给她,“不过还是要小心,马儿若受了惊,可不会记得自己背上有人。”
“知道了。”
温怡骑马的速度宛如龟爬,谢旻允悠哉悠哉地跟在她旁侧晃,连缰绳都不怎么握。
“你们学骑马的时候也这么难吗?”
“我们?”谢旻允失笑,“不会。”
“关月长在北境,仿佛天生就会骑马。”谢旻允想起儿时,低头笑了笑,“真要说起来,算是她教的我,不过她那个法子吓人,不适合你。”
温怡好奇:“怎么了?”
“她呀……”
谢旻允儿时,有段日子是很给长辈省心的,他虽然调皮,但读书从没让人操过心。教他读书十分容易,侯府的先生每日乐呵呵的,逢人便说他的学生多乖巧,一把白胡子跟着晃悠,看上去憨态可掬。
关月来找他玩,谢旻允总用功课没做完回她。
于是关月将他硬拉上了马场。
一向让人省心的侯府嫡子,从此在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侯府可怜的屋顶因此遭遇,在他和关月的蹂躏下不堪重负地塌了。
谢剑南每每说及此,都不得不感慨“将门之后”这四个字的分量。
被关月忽悠上马的谢小侯爷人方坐稳,马就嗖地跑出去。他如温怡当初那般,死死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关月骑着马追上来,笑眯眯跟在他身边。
谢旻允原想马一停下就逃跑,可这一番折腾,他不仅腿发软
,还十分想吐,全然无法只靠自个离开马背,他好容易缓过来,关月又给了马一鞭子。
小孩子被欺负了总喜欢找父母撑腰,他摆好了委屈巴巴的样子,跑去书房跟长辈告状,希望谢剑南替他报仇。未曾想他爹对关月大加赞赏,严令他务必学会骑马,反而是关伯父认真安慰了他几句。
谢剑南将他提溜到一边:“学个骑马学成这样,不许哭!”
从此谢旻允与关月在冤家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在如此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谢旻允被迫学会了骑马。
“听起来你以前没那么讨厌嘛。”温怡说,“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只是读得不好,又不是没读。”谢旻允笑道,“你去云京看看,我算很不错了。”
“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你如今不是见到了吗?”
温怡想了想:“听起来,老侯爷是想让你从文的。”
“是。”
“那你怎么又到沧州来了?”
谢旻允扯了下缰绳:“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要说这个,那是更早以前的事情了。
温朝不记得这桩事,但他记得很清楚。
他那时候表面很乖,实则顽皮,在长辈面前乖巧,旁人眼前讨人嫌。那时温怡才满周岁,在她的周岁宴上,谢旻允瞅着圆滚滚的小糯米团子,偷偷捏了她的脸。
大约是将小姑娘捏疼了,她震天的哭声引来了一众长辈,郡主三两下便将女儿哄好回宴席,但温朝不肯罢休,一定要给妹妹出气,于是追着他打了半个院子。
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谢小侯爷知耻而后勇,从此雷打不动的扎马步练武,誓要一雪前耻。他难得如此上进,谢剑南觉得稀奇,负手看了他好些日子,只差请人上门驱邪。
待谢旻允终于觉得自己能打过,预备找温朝再打一架时,他忽然发觉,父亲很久没领他去兵部温侍郎府上了。他去问总没人肯说,后来偶然听母亲同人提起,郡主家的小公子似乎在妹妹周岁宴那日落水了,险些没命。
这种时候找人打架是胜之不武,日后再找他,也是一样的。
云京压抑的氛围并不太影响小孩子的玩心,谢旻允日日缠着父亲要找温朝算账。谢剑南只好说了一半实话,一是近来事多不便,二则温朝落水时是二月,天气尚寒,恐怕要静养个一年半载才行。
待他再问起时,兵部侍郎府已人去楼空,动身去往定州了。
才得知时谢旻允还惋惜了好一阵子,但小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渐渐淡忘了。不久后关月来云京,他有了新的玩伴,打架的事便远远抛在脑后,再也没想起过。
如今想来,竟觉得感慨。
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原本应该一起长大,成为总角之交。或许侯府的屋顶被四个人折腾,会塌得更勤快一些。
世事一向这样出人意料,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沧州重逢了。
“我小时候逗哭过你。”
“嗯?”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温怡牵着马想了很久。
“可是、可是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呀?”
第33章
今日又落雨。
近来天气变幻莫测,初八晨起,关月觉得有点头疼。南星吓了一跳,怕她生辰当日病倒,非得加了衣裳才放她出门。
这个所谓生辰,关月并没打算过。只是温怡近来总陪着关望舒折腾,说要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吓得子苓寸步不离,生怕他们一不留神将房子烧了。
她其实很喜欢小雨。
房门半掩着,似乎很安静,轻缓的几声猫叫与细雨融作一体,竟让她忆起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关月将门稍稍推开,两只雪球似的小白猫正窝在荼白色的衣角上玩得正欢。
她在滴答雨声中倚着门看温朝喂猫。
“来了?”温朝抱起其中一只,“想什么呢?”
“子苓总来哭,说我若再不管,家里就要翻天了。”关月笑笑,“今日得空,所以来看看。不过我瞧着还好,没她说的那么吓人。”
“这才什么时辰。”温朝说,“我今日允他不必读书,应该还没醒呢。”
他将小雪球放进她怀里:“前几日不是说想养吗?今日初八,送你的。”
关月接过软乎乎的小雪球,目光飘向不远处拧成一团的另一只:“那只呢?给你妹妹的?”
温朝颔首:“怎么?你喜欢那只?”
“不是。”关月将小猫放回地上,“你今日怎么穿一身白?外头下着雨,也不怕染成黑的。”
“毕竟是母亲亲做的,总要拿出来。”温朝拂去衣袖间的灰尘,“平时舍不得糟蹋,今日难得不出门。怎么忽然问这个?难不成是今日你生辰,觉得不吉利?”
关月笑了一声:“你信这个?”
“不过长辈一向喜欢白。”她想起从前母亲和嫂嫂给她做的衣裳,“她们从前做给我的,大多也是这个颜色。好看是好看,只是太容易脏,舍不得上身。”
关月稍顿,轻声说:“倒是有件红色的,只是……罢了。”
外间雨声忽喧。
温朝看向渐沉的天色:“先回去吧。”
雨确实大了,关月嗯了声,在门前顿住。
温朝看了她半晌,叹气道:“伞呢?”
“忘了。”关月狡辩,“我来时就一点点雨,所以……”
门外无人,他们只好静等雨停。
雨势方休,一个糯米团子飞似的扑进关月怀里,抱住她的腿放声大哭:“小姑!呜呜呜……”
关月吓了一跳,垂眸看他好一会儿:“怎么了?先起来,刚下过雨地上凉。”
等关望舒站好了,关月忽然发觉不对。
“你嚎这么半天,也没见着眼泪呀?”她捏了一把小侄儿的脸,“别装了,想干嘛?”
关望舒拽着她的衣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姑,你快给我请个先生吧,别让伯伯教我了。”
“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啦?”
她看看关望舒眼巴巴的可怜样,又转身看看气定神闲的温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糯米团子立即细数温朝的种种恶行,说着说着竟真的眼泪汪汪:“伯伯罚我边念《过秦论》边扎马步,我说没法拿书,他居然让川连哥哥帮我拿着!念错一个字就要加一遍!小姑呜呜呜我要先生!我一定乖乖听话不惹他生气!”
关月震惊地看向温朝:“你真不是人啊……”
关望舒点头附和:“我要先生!”
“他如今求着你请先生了。”温朝微挑眉,“并未食言。”
“算你厉害。”关月牵着小团子,“走。”
关望舒抱好小猫乖乖跟着她,还不忘回头冲温朝做鬼脸:“小姑,晚上我和小姨给你做长寿面。”
“是她做你捣乱吧?”
“哪有,小姨还夸我了。”
关月之前说要养猫,谢旻允权当她说着玩玩。直到他看见关望舒怀里的小白猫。养只猫也没什么,帅府再穷也不至于供不起一只猫,但他委实很担忧这个小家伙的性命。
他们小时候,关月曾喂死过侯府一池子锦鲤。
当时两个当爹的对着一池翻肚皮的鱼儿面面相觑,脸色堪称精彩,那毕竟全是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