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黏字诀拼的是内力,五道先头皆是大惊,继而由惊转惧,惊惧交加。
  惊得是他五人的功夫虽称不上冠绝天下,但仗着年纪和阅历,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流的好手。
  刘、李、张三位长老已近耄耋之年,内力精深,田不易和孟志广都是五十上下的年纪,纵使不算鼎盛,也还不算衰老。
  陆银湾一介女流,不过双十年纪,怎么敢以一敌五,跟他们五个拼内力?
  惧的是,纵使他们合五人之力,也竟然丝毫占不到便宜!
  不要说陆银湾当年被沈放废去了一身武功,即便是未被废去武功,仅仅五年的时间,在原来的基础上也断然练不到这等境地!
  难不成她当真是遇上了什么奇遇,练成了什么绝世神功?
  两方角力正在胶着之时,五道额上已然见汗,陆银湾这方却也不轻松,凝神聚气,不复之前轻敌之态。
  忽然一旁白影一闪,一道剑锋轻飘飘地荡来。
  这一剑上没有丝毫内力,但角度和方位都把握的妙到毫巅,借着巧劲一下荡开了五道的长剑和陆银湾的弯刀。
  五道急急后退,喘息不定,陆银湾连人带马,也被冲的后退数步。
  她兜马回转,脸颊因为方才内力消耗甚急显得红扑扑的,香汗淋漓,更添艳丽。
  可惜,沈道长是个瞎子,看不见她现在的模样。
  陆银湾笑道:“师父,你在一旁听了这么些时候,可听出了我现在的武功路数师承何人,师出何派?”
  沈放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盲眼到底不便。要不然以师父聪明才智,多少能看出些端倪的。你若是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
  陆银湾说着,忽又狡黠地笑起来:“……不要说这点东西,只要师父跟我回藏龙山庄,待到洞房花烛夜,良宵私语时,让我见识见识您的床上功夫……那时您想知道什么,徒儿还不得乖乖全招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又是光彩奕奕,又是情意绵绵。
  五道各个面红耳赤,这话简直没法听!沈放那端,却仍旧镇定。他默了半晌,道:“好。”
  “好!”陆银湾眉开眼笑,“师父好爽快!”足尖在马鞍上一点,在空中几个旋身,轻灵的落到沈放马上。
  她一声唿哨,自己的白马沿着来时路奔回去,她握着沈放的手,一抖马缰,身下的雪蹄青骢马四蹄腾飞,也紧跟其后。
  “诸位师叔,此事且交给沈放,必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空中徒留沈放余音,搞得几个老道士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愣在原地,瞪着眼睛干生气。
  陆银湾见座下仍是原来那匹雪蹄青骢马,高兴的很,在它屁股上左摸摸右摸摸,不知道该怎么亲近。
  她一会儿叫:“雪青,雪青,快跑!”一会又问:“雪青,你还认不认得我?”
  青骢马识得旧主,即便被摸了屁股,也不计较,一路跟着白马,健步如飞。
  “银湾!”沈放肃道。
  陆银湾知他何意,撇撇嘴:“好好好,不叫雪青,行了吧?”又拍大青马的屁股,乐道:“还叫你陆小叁!”
  她几年不见沈放,此刻只感觉胸口柔情蜜意堆满,乐不可支。故意把身子往沈放背上一挨,双手从他肋下伸过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暧昧地蹭了蹭。
  果然,怀抱里的人顿时脊背一僵,直的好似木头一般,再也不敢动了。
  她把脸颊也贴到他的后背上,简直忍不住要大笑出来:师父这个呆子,果真一点都没变!
  到了藏龙山庄,两人下马。还未进门,便有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迎了出来,扑到陆银湾怀里:
  “姑娘,你好偏心,带鸣蝉出去玩,却叫我留下看家!我不管,我也要一个俊俏的小道士。要两个,三个,十个!不要鸣蝉那个那么胆小的。”
  陆银湾乐了,一面往里走,一面问:“怎么回事?那小子又怎么了?”
  那小姑娘道:“鸣蝉说了,她就只亲他一口,就把他吓晕了!进了门给他喂了几口参茶,这才悠悠醒过来。结果一看见杨白桑那个小子,登时又给吓得昏过去啦!”
  陆银湾笑道:“这怨不得他。杨白桑是藏龙山庄的少主,也是白云观的弟子,想来应该是纪小云的师兄弟。
  两人平常估计没少在一起相处。现在骤然看见杨白桑那副疯疯傻傻的模样,不被吓死算是不错了。”
  五年前,陆银湾不知何故,杀了许多武林英豪,蜀地的霹雳堂和小唐门受创尤其严重,甚至小唐门的少门主都死在陆银湾剑下。蜀中六星盟——那时还是七星盟——向来同进同退,联合起来上了少华山,要白云观给他们一个交代。
  陆银湾就是因为这个,被逐下少华山的。
  藏龙山庄身为蜀中六星盟之首,被刚上任圣教先锋官的陆银湾当先踏平,倒也在江湖人意料之中。
  漱玉仍旧一叠声地叫着好姐姐,非要陆银湾也给她抓个小道士来。陆银湾被她闹得没辙,连连答应。
  她解下外衣,顺手递给她,忽然问道:“今天去鸽棚了吗?左使有没有给我来信?”
  “嘿,还真有,姑娘当真料事如神!”漱玉连忙像陆银湾汇报起来。
  主仆二人边说边往府里走去,竟再没过问沈放一句,好似根本不不记得这个人似的。
  沈放目不视物,颇有些“几步路难倒英雄汉”的无奈,在门口踟蹰许久,才有一众年轻女郎迎上来。
  原来陆银湾在圣教任司辰一职时,自己也从各处招来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女,练了一队私兵。
  这些女孩子跟着她学了一身本事,既上得厅堂,又上得战场。平日里披袍束甲,到了藏龙山庄,图新鲜各个都做了丫鬟打扮,成天里胡作非为,就差没将山庄的房顶给掀了。
  沈放被她们簇拥着往府里推,简直像被一朵唧唧喳喳的七彩花托着,颇有些狼狈。
  寻得空子,便问她们:“府里的公子呢?杨白桑在哪?”
  “杨白桑?那是谁?”有人道。
  “哦哦,你是说那个疯了的那个少主吗?喏,他就在那呐!”另一人握他的手给他指道。
  沈放听闻此言,立时便停住了。唧唧喳喳的花一下子散了架,姑娘们再怎么推他也推不动了。
  沈放朝着之前那人指的地方步步走去,边走边道:“白桑?”
  还未至近前,就听见一人大喊大叫:“不、要、你不过来!走!走开!”
  一个少年人忽然蹦起来,对着沈放拳打脚踢,沈放连退两步,堪堪避过,一旁几个一直看守着那少年人的小厮赶上前来,将他抓住。
  一个小厮一边摁住他,一边哭:“少爷,少爷!别再发疯了!你再叫那恶婆娘又要把你抓进黑屋子里折磨你啦!”
  第4章 乍相逢(四)
  杨白桑,藏龙山庄的少庄主。
  藏龙庄主杨老爷子与闻虚道人颇有些交情,便将独子也送到白云观做了弟子。
  杨白桑天资聪颖,武学天赋极高,又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在白云观小辈弟子里算是个中翘楚。
  这几个看管他的小厮,原本是藏龙山庄的家仆,那哭喊的小厮更是杨白桑自小一同长大的贴身仆僮。
  沈放问他:“白桑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道:“道长,我们家少爷叫那个坏女人给害啦!她带了好多人来打藏龙山庄,老爷和老夫人都被她捉走了,现在生死未知。
  少爷不服她,顶撞她几句,说是宁愿死也不向妖邪低头,她就把少爷关了起来,拿狗链子拴住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折磨了他几天几夜。
  等少爷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这副模样啦!话也不会说,人也不认得,见了谁都害怕。道长,你救救我们少爷啊!”
  言罢,又哭。
  沈放听了,心中一阵钝痛。一是痛杨白桑少年毓秀,竟被折磨成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还能否救回来,二是痛陆银湾竟然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心狠手辣。
  传言陆银湾每每征服敌人,总喜欢对俘虏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无论曾经多么英雄的人物,到了她的手里都会被折腾的疯疯傻傻,精神失常。
  因此,纵然陆银湾真正杀的人并不多,声名却是圣教几支人马里最狼藉的。
  沈放原本不信,现在却觉得心下寒凉,仿似被一柄阴寒的匕首剜了一刀,空空洞洞。
  他神色疲惫地问身边女郎:“陆银湾去哪了,叫她来,我要见她。”
  “姐姐现在有要紧事要处理,正和漱玉姐姐在议事厅呐。
  道长莫急,好事不怕迟,且随我们去梳洗一番,到了晚间,姐姐自然会去找你。”
  说罢,一群花蝴蝶又笑嘻嘻地推搡着他往山庄深处去了。
  姑娘们给沈放奉了茶,又备了沐浴的香汤,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帮沈放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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