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岑熠颠覆大周之举,满天下沸沸扬扬,薛嘉身处后宫,耳闻不少,既然她问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恍惚、震惊、痛恨……各种各样的代名词入侵薛柔的大脑,全然控制了她的情绪。
“陷于濮阳,生死未卜……”她喃喃自语。
薛嘉默然良久,总算下定决心做那奸邪之事,涩涩道:“你担心他们的前提,是自己平安……”
她四下睃一圈,确保隔墙无耳,才低声说:“妹妹,九弟和崔介若大难不死,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的,你聪明些,在此之前先和那人妥协,温言软语哄着他,他在乎你,你肯和颜悦色,他指定会管你管得松些,那你不就有从长计议的机会了吗?妹妹,你自己个儿仔细掂量,是不是这么个事。”
劝薛柔归顺岑熠的一席话,薛嘉一半真心一半假意。
真心在,眼下以薛柔的处境,甭管真伪,妥协是最优之选,作为血脉相连的姊妹,薛嘉还是希望她活下去的;假意则出于自私,一旦薛柔选择委身于岑熠,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就不必因为崔家而惶惶不可终日了。
薛柔忽然笑出来:“你是授岑熠的意思来说这箩筐鬼话的吧?”
不容薛嘉解释,她继续挤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是纳你为妃,还是——”
薛嘉给了她一巴掌。
薛柔捂着半边脸,笑得越欢:“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八姐姐,你可记得你姓什么吗?”
陡然横眉瞪眼:“姓薛!你怎么有脸跑我面前,帮一个姓岑的反贼说合的?!”
她伸手推搡薛嘉,毅然将其扫地出门,稍后用力闭门,差点打到薛嘉的面门:“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我这儿,不欢迎和逆贼沆瀣一气的杂种。”
她骂自己杂种,薛嘉没得反驳,因为自己的的确确背叛了大周,与岑熠为伍。
她骂得对。
倘若应公主的气节,薛嘉理应头也不回地走掉,决不受这份羞辱,可她没办法,她想活命,就得抛却一切荣辱,厚颜无耻地对门里人说:“妹妹何苦把路堵死,不妨放下成见,用心考虑考虑。我改明儿再来陪妹妹聊天解闷。”
薛柔不加理睬,薛嘉无奈灰溜溜走人。
后面的四五日,薛嘉天天拜访,均以吃闭门羹收场,她灰心气馁,一时消沉,足有五六日没来打搅。
正月剩余的日子,屈指可数,薛柔逐渐有了危机感——封后大典定在下个月,假如真册封完毕,她注定摆脱不开同岑熠生同衾死同穴的命运了。
不,太讨厌了,她不要。
她开始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一个半夜,岑熠从薛柔身上下来,伸手搂着她,一寸寸抚着她的眉眼,笑得神秘莫测:“昨日一早八百里捷报,濮阳城,破了。”
薛柔立时泪眼朦胧。
“美中不足的是,又叫薛通崔介溜了。”他以拇指抹去她的泪,欺下深深的、长长的一吻,当中带着惩罚意味,咬破了她的舌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朕却要看看,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俩能陪朕玩多久。”
以玩弄她的心意为乐,他专属的恶趣味。
天亮,他去上朝,薛柔目送,手指慢慢攥紧,望向他背影的目光,逐渐被杀意填满。
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第52章
薛柔林林总总盘算下来,只一个方法可行:把闲置的衣裳偷偷剪成条,再接到一块,寻一个岑熠入眠的子夜,勒死他。
有了成算,她便处处留心,包括谷雨惊蛰两个人几时换班、几时空闲;强迫完她以后,岑熠会花多久洗澡,回来以后又需多久才入睡,睡是深睡还是浅眠……等等。
根据多日的观察,她发现,较于岑熠,谷雨惊蛰好糊弄多了,剪衣裳制绳子的计划,实施得成功且神鬼不觉,可岑熠,不管白日处理了多少政务,夜里对着她,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前前后后,一个时辰是折腾得出去的,苦了她,全然挺不到结束,次次半程就累晕过去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南边爆发动乱,动静不小,为了皇位,岑熠不得不专心理会,一连四五日没踏足承乾宫,恰给了她休养生息的时间。
大费心思强身健体的结果,便是这晚与岑熠沉默而激烈的床事中,撑到了最后,连他都表露丝丝意外,挑开她汗湿在胸前的头发说:“几日不见,长进了。”
薛柔真想拍开他的爪子,狠狠啐他一脸,不加掩饰地说:岂止长进,不消几天,你就会死于我手下!
她尚存理性,明知若想成事,务必忍耐的道理,遂扭过脸,一言不发。
岑熠习惯了她不识时务的木讷,加上他最近操劳,有些倦怠,今夜无意强求,姑且放她一马,自行去清洗罢了。
薛柔不敢懈弛,默默数着时辰。一炷香左右,门口有脚步声,她不错眼瞅着,进来的却非岑熠,是惊蛰。
惊蛰伶俐,看出她的疑惑来,近身柔声解释:“陛下有公事要办,今晚不留宿了,交代奴婢伺候好您沐浴。”
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不留宿,真是坏事。薛柔失望之余,急切起来。
离月底没剩几天,时间紧迫,再不找好机会动手,就该和他同气连枝了……决不能行!
恐惊蛰起疑,她忙冷静下来,搭着惊蛰递过来的胳膊起身,并不多问,单在心里思量。
他肯定还会来的,来的话就有希望,不可冲动行事,以免胎死腹中,再等等。
往后的三天,岑熠不曾露面,薛柔忍不住心急如焚,搓手顿足思考破局之策。
这会惊蛰谷雨擎两个漆盘入门,她远远一过目,赫然是崭新的婚服与凤冠。
有前车之鉴,二人时时提防,未敢将漆盘撂开手,一直端着请示她:“衣饰皆按您的尺寸做的,应该合适,不过您还是亲自试试稳妥。”
呈入目的衣冠,绝世间之华丽精美,可薛柔不喜欢,因为它们为岑熠的分身,扭曲、恶俗,但刚刚灵光一闪,或许可以借它们发挥一番。
“不是婚服么,光我一个人在这试穿有什么意义?”她伸手摸一摸那折叠方正的衣袍,比想象中光滑细腻,确实精致,“让皇帝过来,我试给他看。”
为了取他的命,她愿意做出牺牲,短暂地哄他开心。
俩人默契对视,俱读出对方眼内的惊讶。
同样的默契,还存在于均觉得奇怪但不动声色,保持沉着上。
谷雨说:“陛下正在上书房同大臣议事,禁止人打扰,您且等等,什么时候议完了,奴婢就去回清楚。”
岑熠从未繁忙到好几日不见踪影的程度,结合他之前的傲慢发言——“濮阳城破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朕倒要看看,他们俩能陪朕玩多久。”
莫非,他的消失,和九哥哥崔介有关?
薛柔心神不宁,无瑕纠结当着谁来试衣服,摆手命谷雨惊蛰下去,扶墙移回床前,慢慢坐下,左右手绞在一起,心下不住祈祷九哥哥崔介一定一定万事平安,极致虔诚。
谷雨自记挂着她的意思,向冯秀打听好书房的门已开,大臣们鱼贯而出,即前往禀报。
围剿薛通崔介的兵一波波打发出去,皆空手而归,此乃其一。
赤水以南,纷纷有人扬起诛杀岑贼的旗帜,揭竿而起,如雨后春笋,铲除不净,此乃其二。
岑熠的心情,糟糕透顶,恰逢谷雨回禀薛柔主动要求试婚服给他看,真如一片及时雨,令他胸中的邪火平息不少。
岑熠踏月而来,薛柔一袭凤冠霞帔,娴静迎候。
“站起来。”
她坐着,无法
展现婚服的全貌,不够——远远不够还原两年前坤宁宫外,她红衣红盖头经过他面前的风采。
当时她飘扬的衣袂拂过他的手背,很轻,若有若无,偏他记得深刻,至今难忘。今朝她为他红妆盛服,却静静坐在那,残缺了婚服的原貌,那怎么可以。
当婚服与头冠的重量压在身上那刻,薛柔便做好了承受他审视的准备,故此她从容起身,正面迎上他几近钉入体肤的视线,说:“看得清吗,看不清的话,我可以走近一些。”
她在向他屈服,为了什么呢?
岑熠微微一笑,不表态。
薛柔也笑,动身,缓慢地靠近他。
她满容灿烂,分毫不见强颜欢笑的痕迹:“它在我身上,合适吗?”
当真像一个怀揣期待而询问丈夫的妻子。
岑熠不动如山,轻启唇:“你想不想它合适。”
他按兵不动,只待瞧她会进行到哪一步。
薛柔稍定一定,说:“不是你吩咐人做的么,合适与否,你最清楚,何必再问我。”
她镇定得不像话——等候他的这几个时辰里,她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该摆出何种表情、语气软硬之分寸、看向他的眼神是直白的还是有所保留的……熟能生巧,故而胸有成竹。
岑熠还在笑,眉峰也挑高少许:“朕今晚或走或留,由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