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薛怀义继位,那母后按理应是太后,太后较皇后更尊贵一等,饶他薛怀义当了皇帝,也该敬着让着。
  去求母后,许她出宫回崔家,与崔介团聚,真是个挑不出错处的法子。
  三喜四庆面面相觑。
  倒是四庆率先觉得惊喜意外,捂着嘴说:“殿下能讲话了?太好了,殿下终于见好了!
  ”
  三喜随后回神,眼睁睁瞧薛柔去了外面,穷追不舍,苦苦规劝:“天晚了,明儿再去吧殿下。”
  并非三喜故意作那拦路虎,实在是心怀苦衷。
  皇帝下令,命禁军在暖阁外围了一圈,守得如铁桶般,连只蚊蝇亦插翅难飞,防的正是薛柔。
  三喜闪烁其词,薛柔没搞清楚状况,当然,纵使三喜全部交代,她也不信以她素日之威,有人敢阻拦她。
  一直到院门前,薛柔终于得见所谓禁军。
  她不以为意,直接往前迈腿。
  “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公主请回吧。”一个禁军低头拱手道。
  另一个禁军则悄悄按住佩剑,这十公主是个硬茬,不好对付,软的不济事,那免不得来硬的。
  薛柔真个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横眉瞪眼道:“你们知我是谁,还有胆子拦我?真是放肆!”
  禁军只知效忠皇帝,老皇帝没了,那就认准新皇帝。
  新帝严令他们严加把守暖阁,不使一人钻空子,那他们便是冒着冲撞公主的风险,也必须奉行上令。
  “属下不敢对公主放肆,却是陛下之意,请公主谅解。”
  薛柔偏不信邪,冷哼一下,当即要硬闯出去,不料身前晃过一道白光,细细分辨,居然是一把出鞘银剑。
  “公主请回。”老早准备硬碰硬的那个禁军手握长剑,冷硬道。
  薛柔恰是个刚强的,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两个兵卒,耐她何如!
  “不想死就让开。”
  对方亦不退让,重复:“公主请回。”
  薛柔不由点头:“好啊,父皇尸骨未寒,你们一个个的就妄图造反吗?!”
  听她越说越严重,三喜心惊肉颤,忙给对面的四庆使眼色。
  二人不谋而合,合力把炸毛的薛柔连拉劝拽地带回屋子。
  薛柔勃然大怒,一回来便拿屋子里的各样陈设出气,叮铃咣当碎了一地。
  三喜四庆两个噤若寒蝉,等她砸够了,一个叫小宫女打扫遍地狼藉,一个动情开导:“已经到这一步了,殿下就别给自己添堵了,先恢复身体,待好完全了,再想办法吧……”
  她肆无忌惮磋磨了新帝九年,新帝怎么能不怀怨恨,说到底,一报还一报罢了。
  可薛柔不认同一报还一报的说法,她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大周最尊贵的公主,他薛怀义凭何与她讨价还价!
  “他算计着我同他认输,做梦!”她怒拍桌角,手心立时磕出一道红印,“见不了母后,我还有大姐姐、三哥哥、九哥哥,还有皇叔,这些人通通向着我,有能耐,他全打回去。”
  三喜倍感无力,再劝不出口。
  纵有那般多的后盾,不也得皇帝同意才进得来吗?
  禁军不撤,一切都白搭。
  薛柔自顾自盘算了一夜,总算琢磨出个计策来,并急不可耐加以施行。
  散朝回御书房的途中,一个内侍跌跌撞撞过来,险些冒犯了御驾。
  程胜先给骂了一顿,才质问他冒冒失失所为何事,他揉着脑门上的冷汗:“不好了,公主闹绝食了,昨儿一日水米不进,今儿早也是,就晕过去了!”
  程胜一时糊涂,反问:“公主?哪个公主?”
  一语未尽,眼前飞快掠过一角明黄色——薛怀义匆匆而去。
  程胜一愣,口内一叹,紧忙招呼随行人员一块去。
  薛怀义走得快,步子也跨得大,一步顶别人两步,没多会已至薛柔住处外,凑巧,一眼逮着三喜在门道徘徊。
  看见他来了,三喜目光一下子躲开,脸上随即浮现做贼心虚后的慌张。
  薛怀义生具穿心透肺的识力,可通过别人近乎不可见的微表情,推断出此人的所思所想,向来十拿九稳,而又特别长于拿捏别人消极的一面,谁做了坏事底虚,一望而知。
  三喜此刻的神态,正符合他对人性不好的那方面的了解。
  是以,薛怀义油然放平心态,信步走去,斜瞥三喜:“情况如何了。”
  三喜埋着头,两只互相紧抓的手隐约打着哆嗦,悄声细气道:“公主她孱弱得厉害,可得用心养护……”
  薛怀义低笑道:“嗯,知道病着还闹绝食,挺好。”
  能当上皇帝,又整日在朝中坐镇的人,有哪个不是精明到了头。
  想在这类人跟前耍滑头,无异于异想天开。
  薛怀义如此表现,昭然传递了一个信号:薛柔以绝食来惊动宫闱,图谋引来一众皇子公主的计策,暴露了。
  “妹妹既喜欢折腾,随便,”薛怀义扫了一眼屋内,四庆正捏着湿手巾为闭目不醒的薛柔擦脸,“哪怕把乾清宫的顶揭了也无妨,朕命人加以修就是。”
  薛怀义转身走了。
  三喜的心凉了大半截。
  这下更糟糕了。
  程胜才喘着气赶来,就迎头遇着黑脸疾行的薛怀义,不觉古怪,凑去小心翼翼询问:“陛下这是已经看过了吗?那十公主应该不要紧吧……?”
  薛怀义的声音宛如结了冰,寒气逼人:“要不要紧,她自有数。”
  绝食图死?
  她舍得下太后、薛通等人,舍得下崔介么?
  拙劣的把戏罢了。
  第30章
  薛柔豁出去了,是真的来绝食,横竖沦落至此,她也吃不消喝不下了。
  水米不进的第三日,三喜泪眼汪汪,伏在床榻前哀求:“殿下,您不吃不喝,当真会……殿下,您可别做傻事,那么多人都等着您振作起来的呀!”
  薛柔闭上眼把脸歪到一边,声音很细,很轻,却听得出怨恨:“我如今进出不能,不见天日,有什么意思,倒不如……”
  倒不如一死了之?
  不,该死的是他薛怀义,不是她。
  可现今他仗着皇权,将她囚于此,还能怎么办?
  伴她长大,三喜当然明白她的幽怨与无能为力,本意是开解她,自己反而涕泗滂沱,泣不成声。
  尽管薛柔一意孤行绝食,但每日每顿的饭食仍准时送来,是御膳房供给的,食材新鲜,香飘四溢,全是她平时爱吃的。
  四庆忍泪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逐一摆设上桌,端起一碟芙蓉糕,恳切道:“殿下不是最喜欢吃芙蓉糕了吗?您睁开眼看看,这糕点多精致啊,肯定香得不得了……殿下,您不要难为自己了,奴婢给您跪下来了,奴婢给您磕头……您好好的,好不好?”
  御膳房归程胜管辖,而程胜又是薛怀义最忠诚的狗,顿顿不缺地往这拿芙蓉糕来,其居心叵测,薛柔一颗心跟明镜似的。
  他什么用意?
  无非是耀武扬威来了——当初她罚他在冰面上跪着,生生忍受天寒地冻,扬言不许再垂涎她钟爱的芙蓉糕,一晃多年,身份对调,芙蓉糕不再是她的专属之物,连她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任他宰割。
  何其卑鄙,何其无耻!
  “拿开。”
  时过境迁,这盘芙蓉糕凑在眼前,只会令薛柔无休止地感到恶心。
  四庆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哪里猜得到她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试着继续进言:“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殿下,您就别置气了,当务之急是——”
  “我让你拿下去,你聋了么?”
  换作以前,四庆屡屡忤逆,薛柔哪怕大发善心不对她出手,亦短不了臭骂一通,然今日,她没那气力。
  四庆吓住了,手托碟子不知所措,还是三喜颤颤巍巍站起来,推她出去避避风头。
  那桌子饭菜一直搁着,凉了热,热了又放凉,如此重复,晚膳又摆齐全了。
  薛柔心比金坚,不肯进食。
  她性子烈,何尝遭受过此等屈辱,三喜生怕她因此赔上性命,小跑去大门口,哽咽着和当值的禁军表明事态情况。
  禁军也慌了神,忙去通报皇帝。
  薛怀义正忙于安排下个月率军南征的人选,程胜在侧,洗耳恭听。
  “九弟有勇有谋,是个难
  得的将才,不派他去,未免白白浪费了他的本事。”御案上置有一本平摊开来的花名册,上记本朝文武大臣的名姓及官职,不过薛怀义一眼不曾正视过,他记忆力过人,心机深沉,朝里时局如何,各官员归属于哪一派,他通通明晰,“但他到底年轻,战场瞬息万变,非同小可,且此次南征,不容有失,便由何辉这个兵部尚书挂主帅,九弟为副,崔介为军师好了。”
  崔介?军师?
  程胜一怔,面露迟疑之色:“崔大人年纪也轻,而且崭露头角没两年,更没有征战的经验,会不会有些欠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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