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房子外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心存一丝侥幸。
  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锁已经被撬坏了。
  黎新言解释:“救火的人砸的,我赶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容艺握着被撬坏的锁发了会呆。
  曾无数次,她因为开不开锁而咒骂过它。但当它真正坏掉、躺在手心里的时候,她心里却莫名感到酸涩,一阵一阵往上翻涌。
  她不愿多想,推开门,空气中扑过来一阵焦味。
  强烈的恶心感窜上来,她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睁眼往里面看去,墙面烧的很黑,黑乎乎的一大片。
  潮湿的被子,被烫出一个巨大的洞,焦成一大块,各种破旧的棉絮飞出来,黑的不像样。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也被烧成黑色的碳,有一只凳脚甚至已经碎成了两节。
  而最靠近灶台的衣架上,衣物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经过水的洗礼,在地上糊成了一块黑泥。
  看见灶台上的小锅碎片,她才猛然惊醒——忘记关电源了。
  自责漫涌上心头。她爸生前就留下来这么一间房,因为她的粗心,差点化为了灰烬。
  她控制不住地咳嗽。
  “翻新一下还能住,明天我就叫人来弄。”黎新言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容艺想到什么,揪住他:“别跟柳曼秀说。”
  看上去像赌气。
  其实黎新言看的出来,她是不想要柳曼秀替她担心。
  “没告诉。”
  容艺松了力气。
  目光落在一抹刺眼的红色上。
  她捡起来。是她戴过的耳机。
  有一半已经被烧黑,完全不能用了。
  一路上忍耐了许久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决堤。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点,为什么不再仔细点检查电源以后再走。
  这副耳机,是魏山南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她天生喜欢唱歌,有一副好嗓子。加上她从来不怯场,之前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有的还得了奖。
  容津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是她梦想最坚定的捍卫者。
  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他也会尽可能地让容艺去参加自己梦寐以求的唱歌比赛。
  父亲是容艺人生里的第一个观众。
  容津死去以后,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唱过歌。
  在最孤单最感伤最痛苦的无眠黑夜里,她是靠着一副超市里买的十块钱的有线耳机才走过来的。
  耳机插上小破手机,一首一首轻盈的音乐却带给她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她渡过那些失眠的夜晚。
  那副劣质耳机用了好几年,用到后面,一边的听筒因为接触不良已经彻底坏了。
  但她舍不得买新的,于是就只听一边的声音。
  后来柳曼秀嫁给魏山南。
  那时他的小面馆生意才刚刚起步,没几个钱,在那三平米大的小面店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凌晨起来,又忙到深夜,忙的十指不沾地。
  他对自己很抠门,身上的衣服没穿够十年是不会扔的。
  在容艺的印象里,似乎从没见过他穿新的衣服。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要么褪色,要么被灼热的菜油烫出几个洞来,他几乎没有闲暇时间,终日都缩在那油腻腻的后厨翻炒各种炒面炒菜。
  十五岁生日那年,她和同学玩到很晚才回来。柳曼秀早就睡下了,但面馆里还有几个未归的晚客。
  魏山南照例在他的那一方小后厨翻炒着油锅里的苗条,房子里油烟气很重,他忙得昏天黑地,一张脸上浸满汗滴。
  油温很高,热气直往脸上窜,他娴熟地翻动油锅,边炒边捞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飞快擦过脸上的汗液。
  容艺进门的时候没打招呼,但他余光瞄到她,主动叫了一声。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油烟气很重,重的容艺无可自拔地皱了下眉。
  魏山南让她等一会儿,然后便冒着热气把铁锅里的炒面盛到碗里,快步走出后厨给客人上了菜。
  他洗了把手,没用围裙擦,而是用纸巾把沾满油污的手洗的很干净。随后,他拎出来一个早就放在橱柜上的袋子,灰扑扑地走到容艺面前。
  伸手递给她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油腻:“小艺,拿着,生日礼物。”
  那一双手有些开裂,但被他洗的很干净。
  容艺眉心跳了下。
  他笑起来,脸上的皮肤因为被油烟常年熏着,要比同龄人看起来要更老一点,皱纹很深,但是并不难看,反而透露出一股老实人令人心安的本分来。
  “老板,再来碗面!”
  有个客人示意要添菜。
  他立马应:“好嘞!”
  然后又放轻声音,对容艺说:“快拿着。”
  容艺没接,他就硬塞到容艺手里。
  “叔还忙,你早点上楼休息。哦对了,你妈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上去的时候步子放轻点。”
  说完他又踏进了窄小的后厨,铁锅被烧的通红,油烟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他脸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冒。
  容艺看了眼手心里的袋子,里面是一副她想要很久的耳机。
  眼眶蓦地润湿。
  魏山南这样一个抠门到连二十块钱的衣服都舍不得买的人,居然给她买了一副一千多的beast耳机。
  一碗面卖五块,他要不眠不休地卖200碗,才能攒到足够的钱给她换一副耳机。
  耳机色彩鲜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时空切转,她站在废墟里,看向自己手心里只剩下一半的破碎耳机。……
  无助、痛苦、迷茫。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要怎么办?她要去哪里?
  “容艺,你……还好吧?”
  黎新言挠了挠头,他是真不会安慰人。
  他看了眼容艺,小姑娘眼眶很红,看上去快要哭了。
  “没事。”
  明明心里难受到不行,但她还是故作坚强地吸了吸鼻子。
  然后低下身子去,清算还没被烧掉的物品。
  床被烧焦了,衣架也没用了,衣服被烧的一件都没剩。就连唯一的桌子和椅子也被烧的黢黑。
  如果要继续住下去的话,那么至少要把这里的脏东西都清理了。
  再重新买新的。
  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把被烧焦的、没用的东西都扔到垃圾桶里。
  好在垃圾桶是没烧焦的,否则这么多的杂物都没地方扔。
  打开桌子没被烧到的抽屉,里面只有五个硬币完好如初。
  她抬手把那五个硬币一个一个捡起来,放进口袋。
  节约点用的话,还可以活五天。
  “今天晚上我给你定个宾馆,你先住那里。”黎新言掏出手机就要给宾馆老板打电话。
  容艺按住他打电话的手:“别打,这里收拾好,我还能住。”
  黎新言环视了一周,眉毛拧的很紧:“容艺,你少他妈逞强,这他妈能住人?”
  容艺眨了下眼睫:“你别管我了。”
  她不想再欠的更多了。
  “我晚上去找沈欣茹凑合一天。”
  黎新言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住一天可以,但明天呢?后天呢?你怎么办?容艺,别任性了。”
  他很着急,一着急语气就忍不住有点冲。
  容艺却有点状况之外。
  她情绪淡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过了约莫一秒钟,她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跪着扑到垃圾桶面前,一溜烟儿地把里面的垃圾往外丢。
  黎新言对她这一行为感到不解:“容艺,你发什么疯?”
  容艺没理他,一骨碌往外面丢东西。
  各种破的瓶瓶罐罐,撕碎的试卷,用过的餐巾纸,全部往外丢。
  她在找一样东西。
  去哪里了?她记得自己昨天明明就是丢在这里了啊,怎么找不到了?
  她一刻也没停,疯狂地在垃圾桶里翻找。
  终于,她的手指停下来。
  她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了,捏起来,握在手心里。
  手心里,是一团揉皱的纸。
  她紧张兮兮地把它摊平。
  还好,没坏。
  上面“招租”的字眼清晰地显露在眼底。
  ——正是昨天晚上被她丢掉的那张篁蕴公馆的招租广告。
  第17章 bestow
  还是熟悉的广告界面, 以及熟悉的、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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