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里有根弦被莫名轻拨着。
  她似乎很害怕欠着别人。
  所以每次一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计较着何时还清。
  可他更宁愿她没有任何负担地欠着他。
  容艺见他许久没说话,目光偏了偏,瞥到他手上的绷带。
  她“嘶”了一声,才想起来已经两天没有帮他换过药了。
  “你急着回家么?”她问了声。
  游赐没太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换药。”
  游赐没回答。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他生气并不是因为容艺的举动。而是因为他是觉得她对任何事物都不认真。总是轻佻又三分钟热度。
  包括对他。
  他不想在容艺面前露出一点他喜欢她的马脚来。否则他就会落入下风。
  容艺想什么时候不要他就会现在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他丢弃。
  而他不想这样。
  他想要容艺更认真一点。
  “还生气呢,”容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错了,小气鬼。”
  少年隽邃的五官隐现在夜色的灯光下。他抿着唇,表情不起任何波澜。
  这时刚好有辆出租车开过来。车前灯照在雨里,将雨点切割成细密的银线。
  他等到的车到了。
  快走一步,下了楼梯,他转身拉开车门,但没上车。
  透过余光,容艺还站在那里。她似乎没料到少年会对她如此冷淡。
  往日里,凭借着姣好的容貌,给她献殷勤的男生倒是不在少数。
  她还是第一次在人身上碰了壁。
  雨点簌簌下落,打湿少年挺括的肩脊。
  “快上来啊。”那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了声。
  想到她一个人还站在那里等着。游赐按着车门的指节骤然收紧。
  还是没忍住。
  他回头:“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而后关上车门。
  容艺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少年的五官轮廓倒映在车窗上,外面还在下雨,拂上一层雾气。
  引擎发动,留下一串尾气。
  容艺抱着双臂,轻嗤笑了声。
  谁要理他。
  反正现在他们两个互不相欠。
  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雨下个没完。
  车辆消失在视线中。容艺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堵在心口。不太好受。
  -
  流动的雨点汇聚成水珠,从车窗上滑落。
  出租车上放着嘈杂的车载音乐。雨刮器不紧不慢地摇。
  “天天下雨天天下雨,下的老子生意都不好了。”司机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抱怨了句。
  游赐靠在一边没说话,在看流动的水珠。
  手上的绷带还没拆。其实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知道。
  但他一直没忍心拆。
  想起昨天晚上,他也是用这只手接触的容艺。那时她喝醉了,浑身都烫的厉害。
  他碰到她的时候,其实有一瞬间晃神。他第一次这样生动地感受她的体温。
  当然还有,在她不安分地踢掉鞋子的时候,也是这只手,抓过她纤细的脚踝。
  很柔软的触感。
  她脚踝上的红绳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虎口。粗粝的、发痒的、心潮汹涌的。
  想到这儿,他低头,抬起手,注视着虎口处。想要再次回温那种触碰间粗粝的滋味。
  他边想边颤抖着,最后轻轻吻了下虎口处。
  “操!怎么还堵车啊?”那司机踩了刹车,一顿抱怨。
  雨夜路滑,前方发生了追尾事故。
  他停下车,摩挲着长满胡茬的下巴,无聊的要命。他看向副驾驶,那少年自从上车以来,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看上去情绪不佳。
  他闲的慌,于是八卦了一嘴:“喂,小伙子,怎么了?看你这样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啊?”
  游赐目光垂落在不断扇动的雨刮器上。雨点被雨刮器刮的支离破碎。
  “算不上。”
  司机“噗”地笑了声,一点也没眼力见:“算不上?那就是被女朋友甩了?”
  雨“哗”地一声下大了。刷刷地跳在挡风玻璃上,隔绝出一片水雾迷蒙的世界。
  游赐坐在副驾驶座上,下颏绷的很紧。雨点在玻璃上乱跳,他心情在今晚低落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容艺的注意力只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好像不喜欢他。
  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
  刚从他拒绝她那一刻短暂的嘴硬,其实惩罚的根本不是她。
  反而是他。
  他有些困乏,合上眼睫。
  回答了司机的问题:“嗯,被甩了。”
  第14章 强求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的不能再淡, 但却从始至终笼着一层寂寥抑郁的情致。
  好像……和被甩了也没什么差别。
  反正容艺也不要他。
  她从没正眼看过他。
  雨打在玻璃上,刷刷地响。游赐黑色碎发垂落在前额,一脸的阴翳, 清隽的五官完全陷入黑暗里。
  就像一枚跌进墨迹里的破碎的瓷器。
  司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着哈哈把话题切转到别处上:“这雨咋这么大啊。”
  说完又心虚地看了一眼邻座的少年,试探性地观察他的反应。
  透过车窗,可以略微看见少年英挺的侧脸轮廓。外面在下雨, 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少年一脸的兴致缺缺。
  司机师傅尴尬地摸着方向盘, 挠了挠头:“小伙子啊,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嘛,正所谓从哪里跌倒, 就从哪里爬起来。你要学会振作。”
  游赐垂着眼眸,没搭腔。
  司机师傅又尴尬地剔了剔胡茬:“这个,小伙子啊, 你真要想开点。那句话咋说来着, 哦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看你, 一表人才, 风流倜傥, 英俊潇洒的, 别想不开嘛, 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你。”
  师傅明显已经词穷,把能用上的溢美之词都夸了个遍。
  游赐沉默了会。偏过目光去看车窗上的水雾。
  声音很淡,一字一顿地反驳:“不, 我只想要她。”
  司机师傅闻言被呛了一声,冷不防地咳嗽着, 手指曲成拳头状挡在嘴巴前面,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心想现在这年头,孩子们都还挺倔的。
  他摇下车窗四处张望了下。
  前方车还是拥堵着,没有一丝一毫要疏通的迹象。雨夜静寂,鸣笛声、车主的斥骂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烦。
  游赐目光一直垂着,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司机师傅把脖子缩回车里。
  没人跟他说话,他无聊得慌,于是又以过来人的经验给游赐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小伙子啊,感情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
  游赐偏过头来看他一眼。
  眸光一闪而过,凛冽,幽深。
  像一把利刃。
  不留任何情面地刺向他。
  司机师傅住了嘴。叹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恋爱脑。
  游赐眼睫扑朔着——
  那又如何?他偏要强求。
  -
  下了车以后雨还没停。
  游赐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短袖被雨沾湿,有一部分已经透明,贴着他明显的身体线条。
  篁蕴公馆后的树林,倦鸟归憩,静寂又凄寥。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鹅卵小径上,花园里的栀子花盛开的分外皎洁。
  其中有几束已经零落,七歪八斜的。花瓣萎谢一地。送来一阵清润却萎靡的花香。
  不经意间勾住他的心扉。
  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灿烂的笑靥,白皙的双腿。
  他皱了下眉,不想再想的太多。
  兀自推开门,红色的警戒光熟悉又空洞,监视器描摹出少年高瘦苍颀的身形。带着几分濒临破碎的苍白。
  他踏着细碎光影,一路回了房间。
  从外裤里摸出她亲手还给他的三百块钱,红色的钞票平放在桌面上,一张一张并着排列。鲜红色在暗夜里十分刺眼。
  他沉着眸子看了许久。
  脑海里一直回荡起她说过的那句“互不相欠”。
  下颏紧了紧,复杂的心绪翻涌成奔腾的浪潮。
  他刻意加快脚步,重重地带上洗浴室的门。
  ……
  脱下短袖,少年肤色冷感,紧实饱满的薄肌线条倒映在偌大的镜子前,一览无余。
  他垂着眸子,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陌生。肤色冷白如纸,带着极端病态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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