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黎新言皱了下眉。
  那是她和黎新言的第一次见面,不算太愉快。
  那个时候的黎新言绝对想不到自己拽了十七年的臭脾气,会一次又一次地在这个少女面前跌破底线。
  他没什么好气地把门重带上,还顺带着毫不客气地拧了门锁:“少烦。”
  黎淳啐了一声:“跟谁学的臭脾气。”说完以后,就意识到家里还有别人在,于是又换了副嘴脸,笑着对容艺和柳曼秀说,“渴了么,我去给你们弄杯茶。”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见到黎淳的时候,就喜欢不起来。
  总觉得他那一身西装分外违和。
  同样的,她在黎淳家的第一晚也失了眠。
  黎家的生活条件要远在魏家之上,床垫软的要命。可容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六感告诉她黎淳绝非善类。
  后来她的第六感也果真应验,黎淳好赌,是个伪君子,把那三套房输了个一干二净。之后就天天用酒精麻痹自己,借着打柳曼秀出气。
  而与此同时,魏山南的小面馆生意却越做越好,小面馆也慢慢扩张,变成大面馆,之后又变成小饭店,小饭店又扩大,成了大饭店,之后大饭店开了分店,成了明晃晃的酒楼。
  想到这儿,容艺轻叹了口气,兀自翻了个身。
  沈欣茹睡得很熟,她明天还得早起去上课,容艺动作刻意放轻了些,生怕弄醒她。
  现在她面朝着窗户,窗沿外面雨点在敲打,有一阵没一阵地落在玻璃床上。
  她闭着眼睛,直到凌晨三点左右才隐约有了点睡意。
  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有关游赐。
  梦里面,他垂着手站在她的床边,他没穿校服,而是换了件白色的宽松背心,露出好看紧实的肌肉线条,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
  雨下的很大,几乎快要将这座破旧的小平房完全覆灭。墙面上浸润着潮湿的水珠,室内空气闷热潮湿。
  就连他的发梢都是湿的。
  他轻张着嘴,慢条斯理地咬字:“太潮湿了。”
  没有任何主语。
  容艺盯着他的脸,没来由一阵心悸:“这儿有什么的,比这破烂的房子我都住过。”
  饶是这么说,她还是莫名觉得慌乱。
  起身去推窗户,想要让风进来一点。
  却发现,窗户被锁死了。
  她拍打着窗户,水珠哗哗落下,砸在玻璃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回头再看游赐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手上打着绷带,潮湿的黑色碎发遮过眼睫,有一部分向下刺着眼睑。
  他肤色冷白,带着一种病态极端的消极。
  容艺觉得自己在出汗。
  她看向他。
  一片胀热潮湿中,他轻撩起眼皮,一字一顿地反声诘问:“真的不喜欢我么?”
  第09章 褶皱
  与此同时的篁蕴公馆别墅区。
  少年洗浴完毕,推开起雾的玻璃门。他发梢潮湿,还在向下淌水。一张面容清隽斯文,眸色很冷,没有多余的情绪。
  手机系统自带的铃声在响。
  游赐边喝水边捏起手机。
  漆黑的屏幕上亮起那个“温”字。
  他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点了下,滑动接听。
  “祖宗啊,你总算接电话了。”
  对面是温书颖的声音,她虽然没比游赐大几岁,但却是他名义上的小姨。
  游赐不紧不慢地喝完水,坐回到书桌前。
  他心不在焉地听,手指却抽出一本泛黄的牛皮本。今天的记录还没写。
  “你什么时候回平礼啊,祖宗。”温书颖剔了剔新做的美甲,看上去满意极了,“你该不会打算一直待在那个十八线小县城吧?”
  “到底要说什么。”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睡眠灯,光线并不充裕,外面在下雨,游赐看了眼窗户,窗幔在起起落落地飞。
  他一向对人对物缺乏耐心。
  除了容艺。
  “……给我收收你那个少爷脾气。”温书颖被噎了一嘴,然后才扯回正题,“你外公外婆想你的很,有什么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吧。”
  “再说。”
  游赐喉结上下滑动,“挂了。”
  当年他母亲温书颜执意要嫁给游铭,几乎是跟母家断绝了来往。
  这些年温父温母年纪稍长,小女儿温书颖又迟迟没有结婚,老人家深感萧条,才想起这么个外孙来。
  所以游赐对他们其实并不亲。
  “等会!别挂!一天到晚联系不上个人,好不容易接一次电话挂那么快干嘛?你是真想把你小姨气死啊?”
  温书颖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痛,“我姐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臭脾气。”
  吐槽归吐槽,温书颖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游铭要再婚的事啊?”
  “知道。”灯光映在游赐眼睛里面,折射出冰冷的色泽,“他的事情,我管不着。”
  “……”
  温书颖还要说什么,电话却已经被挂断。
  她自小就是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公主,有着温父温母全心全意的宠爱,敢这样给她脸色看的,恐怕除了游赐以外,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游赐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平礼不待,非要待在那个潮湿杂乱的小破城市。改天空了,她一定要亲自过去看看。
  挂断电话以后,游赐随手将电话扔在一边。
  他目光垂着,打着绷带的手轻按住牛皮本,将它摊开按平。
  本子已经有了些年岁,是他来到伏海镇买的第一件文具。
  纸张因为写的字太多太用力而起着凹凸不平的褶皱。
  他翻到崭新的一页。
  受伤的是右手,虽然有在慢慢恢复,但是捏笔写字还不是很方便。握着钢笔的时候,手心还是会因为牵扯而传来细密的疼痛。
  他睫毛垂着,闭着眼睛想了会。
  提笔开始写:
  5月24日。雨。
  她今天穿了一条之前没见过的裙子。红色格子。……很衬她。
  扎了丸子头,也好看。
  身上有陌生的香烟味道。她说是要去参加一个电竞比赛。
  ……她和朋友在聊别的人。又是那个人。
  字迹写到这里突然停顿住。
  墨水氤氲开来。黑色的,晕开在泛黄的旧纸页上,很刺眼。
  写不下去了。
  各种复杂的情感在心脏堆叠。酸涩、不安、刺痛。他搁下笔,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点红。
  他起身抽了支烟。
  站在落地窗前,窗纱在摇晃。他身影颀长,投落下一片晦涩的影子。
  外面下着雨,深夜暮色里,一股潮湿泥泞的味道。窗户下的一楼,开着栀子花,白净又皎洁。
  风潮湿咸涩,夜色里,他黑色的碎发垂落着,显得面孔更加冷白阴鸷。
  修长的两指夹着烟尾。烟圈纷纷扰扰,吞吐着潮湿难言的心事。
  单薄的黑色短袖贴着他好看的锁骨。眉头轻蹙着。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但太过烦闷不安的时候,会一根接一根,没完没了地抽。
  上次像这样不间断地抽烟,还是因为唐煜那件事。
  容艺和他不一样,他有着强烈的自我约束力,喜欢一个人就会把对方当做无法割舍的执念。而容艺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她权把这一切当做有趣的游戏。
  唐煜对她示好,摇尾乞怜,日复一日地展现体贴和关心。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动。
  他不喜欢她这样。于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替她解决了唐煜这件麻烦事。
  像这样的事情,还很多。容艺的烂桃花,有一半是他替她挡走的。他不介意再多一个盛锐。
  烟灰落下来,烫了一下手心。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打着绷带的手。
  容艺说,他恢复的很快,很快就会好了。
  但他并不想好的那么快。
  抽完烟,情绪才稍微镇定下一点。
  房间里布满了监控,他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要尽可能地抓住想要抓住的东西。而容艺偏偏是一只热爱自由的蝴蝶,这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意识到的事。
  他静坐了会,复又拧开笔盖。
  没什么波澜地把刚刚晕了墨的字迹划掉。
  继续写:
  她问要不要送我回来。我说好。
  下过雨的路很潮湿,她走在前面。走得很快。
  她走在我的影子里。她都没发现。
  她开车很急。不放心。
  有点想念昨天。以及,期待明天。
  -
  醒来的时候,沈欣茹已经去上学了。
  她动作太轻了,容艺都没发觉她是什么时候起床的,本来是想趁着她去上学的时候跟她一起出门的。
  不然只留她一个人面对赵兰,多少都有些尴尬。
  沈欣茹家的床很柔软,一想到现在下去就要和她妈赵兰尴尬对峙,容艺索性摆烂,侧过身子继续眯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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