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进了房间,容艺把帆布包放在一边。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没什么遮拦,但其实内心很是敏感。显然她刚刚已经注意到了赵兰不悦的脸色。
  “不用管她,我妈她就这样。”被这么一搞,沈欣茹心情也有点跌宕,她抓过容艺的手,“艺艺,你别往心里去。”
  容艺宽慰一笑,睫毛又浓密又卷翘:“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沈欣茹招呼容艺坐到她床上去,“新换的床单,怎么样,好看不?”
  容艺抬手摸了摸,这被单虽然粉嫩,但是质感还算不错。
  “坐我身边来。”沈欣茹递给容艺一个靠枕。
  容艺接过来,正准备上床的时候,窗外却突然毕毕剥剥地跳起雨来。
  沈欣茹不耐烦地下床关窗户,语气里半是抱怨半是不满,“天天下雨,下个没完了!我都要变成蘑菇了。”
  关完窗户以后,她又想起什么,问容艺:“对了,艺艺,你现在还住在你爸那个老房子里么?”
  容艺抱着靠枕,点了下头:“对啊,还住那。”
  沈欣茹不可思议道:“我靠!你怎么能住的下去的啊,那房子那么潮湿。”
  容艺是去年才搬到那房子里一个人住的。不是梅雨季节倒还好,一到梅雨季节,那儿简直没法儿住人。
  沈欣茹去过两回,回回都受不了。
  “那有什么办法。”容艺坐到沈欣茹新换的床单上去。新换的床单干净又舒服,她刻意留心了点,怕把被子弄皱。
  “你明天也住我家吧,我妈她也只是装装样子,奈何不了我的。”
  容艺轻笑了声:“我又不是沦落到要住桥洞了。放心,我那儿住的还挺习惯的。”
  “可你不是老膝盖疼么?”
  沈欣茹和容艺是伏海三中同个班的,久坐前后桌,容艺上学那阵,时常会说腿疼得受不了。
  容艺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刻意把话题引到别处上去:“你今天打电话来,不是问我觉得盛锐帅不帅吗?”
  她不想要让任何人替她担心。她会有负担。
  沈欣茹果然思路被带偏,她傻笑了一声,咬着手指道:“对啊,你觉得帅不帅啊?”
  “我觉得……还可以吧。”容艺没什么波澜道。
  “我天!你居然不觉得他帅!”沈欣茹简直受到了天大的震撼,“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惊呆了,感觉他骨子里有股迷人的拽劲儿。”
  容艺眼睛看着下雨的窗外,心不在焉地听着沈欣茹说话,她莫名想到了游赐。
  也不知道他到家了没有。
  “容艺,你在听吗?”沈欣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听了。”容艺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沈欣茹。沈欣茹最近奇怪的很,总是张口闭口提起这个盛锐,她想到了什么,直白地问,“茹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盛锐啊?”
  沈欣茹脸一下子蹿红,结结巴巴地否认道:“哪有,我……我就是看到你哥朋友圈里面有他。”
  容艺潮湿的眼睛弯了弯:“茹茹,你完啦。”
  “才没有!”沈欣茹硬生生地扭转话题,“对了,我今天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好像听到了……”
  “哦,那是上次替我挡木架的那个,”容艺顿了下,“他手不是受伤了么,得每天换药包扎。于是我就让他来我家,我给他换,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好在。”
  “是他啊。”沈欣茹头枕着靠枕,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还以为谁呢,是他我就放心了。”
  容艺闻言,顿了下,一缕长碎发刚好垂落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将它绕到白皙的耳后去,语气有点摸不透,“什么叫‘是他你就放心了’?”
  沈欣茹傻笑:“我都认识你多少年了啊,容艺,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还不知道啊?”
  喜欢什么类型的?
  容艺歪着脑袋,扪心自问了会。
  她还真说不上来。平日里她虽然会随口夸某某某长得帅,但是……要说喜欢,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比起喜欢别人,她似乎……更喜欢自己。
  她看着沈欣茹,愿闻其详道:“茹茹,你说说看,我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沈欣茹被她这个问题问题惹得发笑,她捂着肚子笑了会,然后才勉强道:“你么,你当然喜欢帅的啊,这不是废话嘛哈哈哈。”
  容艺心跳了下,又反问道:“游赐他……我是说,那天那个人,长得不帅么?”
  她还记得木架崩塌之前,他像救世主一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大雨簌簌在落,她从惊恐中抽身,看见了他的面孔。
  肤色很白,近乎冷感的白,五官英挺,带着几分禁欲斯文的干净气。他不喜欢笑,反正至少认识到现在,她从没见他笑过。一身黑白色系的校服穿的板正,领口那排扣永远一丝不苟地寄到最顶上,校服底下蓬勃的少年躯干将短袖撑得挺括,无趣又死板。
  每次都会安静地在她家门口等她回来给他换药。每次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都很安分,再怎么疼也不多吭声。
  沈欣茹听毕,仔细思考了会:“帅是挺帅,不过,太乖了,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料,你肯定不喜欢的。”
  容艺咬着指甲,语调漫不经心:“是吗?”
  -
  折腾着洗漱完以后,容艺熄灭灯光。
  她睡在里侧,靠着窗户,外面还在下雨,毕毕剥剥地打在窗台。沈欣茹睡在靠外面的那侧,她睡眠质量向来很好,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容艺有点儿认床。
  是个多年前就养成的老毛病,改不掉。
  容津死了的第三年,柳曼秀带着她匆匆改嫁到魏山南家。那个时候魏山南还没有这么有钱,只有一家三平米的面馆,从早上四点开到晚上九点。
  容艺第一次见魏山南,就是在他家的小面馆。
  他当时正埋头烧面,一身的油烟味,忙得抽不开身。柳曼秀拉过她的手,把她叫到后厨的魏山南面前,指着魏山南让她喊叔叔:“艺艺,快见过你魏叔叔。”
  她缩在柳曼秀身后,眼睛睁得很大,嘴巴紧闭,没叫出来。
  魏山南却先对她笑:“艺艺。”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笑,很淳朴很老实的那种笑。
  然后把手头锅里的那碗汤面舀出来,特意盛在一个粉色的小碗里,递给她:“饿了吧,吃点儿。”
  由着这件事,容艺对魏山南的第一印象其实不错。
  魏山南和柳曼秀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只是简单扯了张证,一是小镇人多口杂,柳曼秀不想太高调,免得让人议论了去。二是魏山南实在太穷了,就算他执意要办婚礼,柳曼秀也不让。
  婚礼那天,请了两桌客,其中有一桌还没坐满。
  所以后来离婚以后,魏山南想到这件事总会想不开。他总说他欠了曼曼一场婚礼,他对不住她。
  魏山南那时虽贫困,但踏实肯干。早餐店其实很累人,但魏山南每天都按时按点的起。柳曼秀也就看中了这点,再加上他一米八三的大高个,人虽糙了点,相貌却很周正,便毅然决然地嫁了。
  在魏山南家的日子虽然窘迫,但容艺却过得还算开心,魏山南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疼。
  为了方便早起做生意,魏山南在面馆上层搭了个小隔间,歇夜的时候,就睡在上面。
  容艺第一次来他家,就是睡在那上面。上面空间很窄,没有床,只有一卷单薄的床铺。由于太低矮,只能勉强躬着身子,稍有不注意,就会撞到头。
  隔间没有窗户,油烟气久久不能散去,闷热又压抑。
  面对沾满污垢的墙壁,那是她第一次认床,也是第一次失眠。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魏山南和柳曼秀的婚姻只持续了两年。离婚是柳曼秀提的。魏山南眼睛有点红,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离婚后没过多久,柳曼秀就又带着容艺风风火火地嫁给了黎淳。和魏山南不同,黎淳虽没个正经工作,但好在运气不坏,凭借着拆迁得了三套房,日常就靠着收租,过得倒也滋润。
  容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西装。笑吟吟地跟她伸手打招呼:“哎呀,这就是艺艺吧,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容艺那时已经大了点,不再像第一次见到魏山南那样局促。没握他的手,只是礼貌地笑:“黎叔叔好。”
  黎淳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强忍着没有发作。他朝里屋喊:“新言,还不快出来见见你阿姨和妹妹!”
  没人理他。
  他更气愤了点。
  快步走到里屋,推开房门:“小兔崽子,叫你半天不应,干嘛呢?”
  “吵死了。烦不烦?”一个明显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声线。
  容艺饶有兴味地看过去。
  一个戴着耳机的少年出来关门。目光猝然与她对视。
  她游刃有余地展开一个熟稔勾人的笑:“嗨,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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