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现在,她却倍感羞涩。
许是未料到乔咛会这样叫他,谢忍安忽然停顿了一下。
少女陷落在柔软的车座里,缩着娇小的身子,似乎有点抗拒他。
乔咛长大了。
长高了。
也长得更漂亮了。
他以为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好,所以没有任何拘束地,还像从前那样对她。
但目前看来,他们之间似乎有了隔膜。
乔咛变得不敢看他。
变得客套又疏离。
她下意识的举动仿佛都在告诉他,她和他之间有一段无法横亘的距离。
她叫了他这么多年的哥哥,被他保护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早已经有了一种超越友情和亲情的、更复杂的感情。
“好。”他克制地应了声。
随后疏离地回到自己那侧。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半天迟迟未动。
眉心却不知什么时候拧在了一起。
车里冷气开的很足。
乔咛明明刚刚脸颊发烫、浑身发热的,现在又冷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谢忍安好像有点不开心。
引擎声又重新响起来,谢忍安面无表情,却重踩下油门。
银黑色的柯尼赛格瞬间如流线一般猛跃出去。
车窗外风景飞速向后倒退。
一帧一帧,像动画里的快镜头。
乔咛从没搭乘过这么快的车。
她紧握着安全带绳,手心不知不觉沁出了冷汗。
整颗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但纵观谢忍安,面无表情地在她身侧,他双手随意搭着方向盘,一身冷感,仿佛速度于他而言不过是几个数字。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喜欢换着不同的跑车驰骋在夜晚无人的街道。
然后从狭窄的街道,又驶入无人的空旷原野。
就像,现在这样。
车辆不知开了多久,繁华的灯光一点一点退却,宽阔的马路变成狭窄的街道,之后视野又慢慢变地开阔,眼前是一片空旷的草野。
谢忍安停了车。
靠在方向盘上沉默了很久。
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余惊未定的乔咛。
乔咛没坐过这么快的车,脸有些发白。
谢忍安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乔咛摇摇头,手还是没松开安全带。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晕。”
“难受吗?”
谢忍安自如地伸手过来探她额头的体温。
“现在好多了。”乔咛也不乱动,很乖地让他探自己的体温。
这一刻,谢忍安忽然又觉得,乔咛是从前那个乔咛了。
那个很乖很乖的、只听他话的小乔咛。
想到这儿,他心情畅达了些。
“下去走走?”
“好。”乔咛抿了抿嘴唇,但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明明哪里都可以散步,可谢忍安非得驱车到这里来。
她刚要解安全带,谢忍安却已经轻车熟路地摸过来,自觉地替她解开了安全带。
“谢谢。”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旋翼门打开,她扶着座椅,小心地下车。
也许是坐久了,脚有点虚软。
她从小就体质差,和姐姐乔喃一样。
她定了定身子,才勉强站稳。
潮湿的空气扑上来。
这是一片荒废的原野。
周遭静寂,除了她和谢忍安以外,再也看不见第二个人。
车灯把前路照的很亮,谢忍安拧动钥匙扣熄火,灯光没有任何征兆地暗灭。
整个世界都铺
天盖地地黑下来。
从光亮处到黑暗,人是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的。
就像刚刚乔咛上车的时候那样。
这叫暗适应。
乔咛站在一片黑暗里,心里有些发慌。
她很怕黑。
乔咛怕黑始于十二岁那年。
那年她被赵锐和徐新雅他们恶作剧般地关在了图书馆里。
从白天一直关到了黑天。
在十四岁那年加重。
那年她的姐姐乔喃去世。
乔喃八岁生病,经过六年的治疗,一头长长的头发都掉光了。原本那样一个爱美的小女孩,却瘦的只剩一副骨架。
双手上都是输液的针孔,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
她很瘦,比乔咛还要瘦,还要小。
死的时候还像八九岁。
似乎再也没有长过个子。
她治疗了很久,花了很多钱,直到无药可救。
从八岁开始,她就被表姐宋昕含带到北都求医问药。宋昕含是个很固执的人,明明被医生下达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还是不肯放弃。
直到乔喃虚弱地对她说:“谢谢你,表姐,只不过,我想回家了。”
人在快要死的时候,似乎总会有预感。
乔喃就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她已经六年没有回过家了。
她短暂的生命,有一半都在医院度过。
她好想回家。
宋昕含看着她,眼泪滚下来。最后答应了她。
乔喃回到了家,可还没熬过到家的第一个夜晚,就去世了。
她死的那天是个雷暴天气,飞鸟岛供电设备落后,天空劈过几道雷后就停电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在一片黑暗中,她和母亲张云守着姐姐逐渐变凉的身体。
小破屋外面雨下很大,像她和张云连绵不绝的眼泪。
想到这些往事,乔咛心悸难耐,双腿更加发软。
忽然她感觉手腕处一热。
谢忍安抓住了她。
“瞎跑什么?”
话是抱怨的,可谢忍安的语气里却没半分抱怨,完全是对她的担心。
她的骨节很纤细,在他宽厚的手掌里只有细细的一小截,很轻易就能被握住。
纤细的让人心疼。
谢忍安抓着她,抓的很轻,没敢用力。
怕用力点就会把她弄疼。
“好黑。”乔咛声音有点抖。
“有我在。”
谢忍安沉着声,抓着乔咛的手贴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温热的温度瞬间贴上来。
令人心安。
就像小时候那样。
每次乔咛害怕的时候,他都会抓住她的手,告诉她别怕,他谢忍安就在她身边。
天塌下来了还有谢忍安。
乔咛那颗慌乱的心突然就得到了安抚。
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往被谢忍安牵住的左手拥堵。
谢忍安牵着她,带她从黑暗的荒原一点一点走向有光的地方。
夜色暗下来,天气没那么燥热了。
有风吹过。
借着远处的光亮,乔咛看见了被风吹起的白皙裙摆。
还有。被谢忍安紧紧牵住的左手。
心脏跳的很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谢忍安还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那样对她好。
把她捧在手心里。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张云和乔喃以外,她最喜欢的人,就是谢忍安了。
但她不知道,谢忍安想要最喜欢。
就像他最喜欢的,就只有乔咛一个一样。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晚风温和,乔咛的手被他牵着。
她心里很不自然。
却又不知道怎么提出让他送手。
但继续这样牵着也怪怪的。
光线越来越亮,原来不远处有一块挂在高处的广告屏。
乔咛没想到这样一块巨大的广告屏居然会设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这里靠近国道。
这是给往来的行车看的。
“我我自己走吧,”乔咛尽量装出很自然的样子,“现在看的见了。”
谢忍安低眸看了她一眼。
白色的吊带裙被风吹动,她皮肤白的晃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那你小心点。”
说完就松开了手。
乔咛感到一阵被解除束缚的畅快。
手温温热的,被他牵过的左手温度明显要比右手高。
现在一放开,经风吹过,凉飕飕的。
她仰起脸,津津有味地看着银屏上的广告。
此时一支广告刚刚放完,正在预备放下一支。
是一支关于巧克力的广告。
乔咛没吃过巧克力,很好奇地仰脸看着,不知不觉就顿住了脚步。
巨大的广告屏幕上,出现一对俊男靓女。
女孩穿一袭明艳的红色绸裙,正剥开一枚小巧的巧克力往嘴里送。
只微微咬了一口,甜津津的味道就让她不由得赞叹出声。
谢忍安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乔咛没跟上来。他转过身子,见乔咛正盯着广告看,不由得也抬眼看过去——
此时广告画风陡然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