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可他自私的心做不到。
  他本性里的贪婪、嫉妒、暴力,撕扯着他,怒吼着不能放陈珂离开,离开陈珂的蒋行将会是一滩行尸走肉,他做不到放手。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这是蒋行一贯的行为准则。
  “我让人解开了你脚上的限制,出去后随便找个人都能打开这把锁。”蒋行低哑的声音穿过陈珂的雨幕,撞进耳朵。
  陈珂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倒退几步后扶着墙才站稳,他的声音同样嘶哑:“你愿意,放我走了?”
  蒋行坐起身,靠在床头,他理了理自己被陈珂抓皱的衣领,擦掉嘴角干掉的血迹,对陈珂微微一笑:“我不愿意。”
  陈珂瞪大了眼睛,对他转瞬的出尔反尔还未表现出震惊,喷射而出的液体就溅到他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眨了一下眼,泪混着别的东西流下脸颊,那瞬间陈珂脑袋空白,全凭本能扑过去死死按住蒋行的脖子,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小刀掉落床底。
  “陈珂,你的自由,看天意吧。”
  蒋行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大动脉的血就已经飞到了陈珂脸上,肾上腺素瞬间的麻痹,让蒋行感受不到脖子上的痛苦,他只能看到陈珂那张离他很近很近的脸,近到像是天使要吻上他。
  他微微一笑。
  陈珂。
  如果我死了,那就是老天送你的自由。
  如果我还有机会睁眼,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心软。
  亲爱的,开始祈祷吧。
  第78章 恨海情天
  沉疴成疾78恨海情天
  抢救室的红灯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上也刺目的惊人,落在陈珂的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分不清是照的还是怕的。
  溅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在他的发梢,皮肤上干涸,紧绷的让陈珂觉得自己被撕裂。
  血腥味环绕,蒋行又一次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全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护士,连同院长,此刻都在这间手术室内,陈珂受到过度惊吓,脑子一片空白,死死的盯着门把手,眼珠都不会转动,甚至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跟到这里来。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他自杀。
  蒋母带着饭菜过来探视,她没想到今早还好好的人,现在不仅不在房间内,门口还是一连串杂乱的血脚印,跟着她的老保姆一下握紧了她的小臂,失声:“小姐!”
  蒋母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沉稳:“别慌。”母子连心,蒋母心跳如雷,只凭借着多年阅历生生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必须冷静,如果蒋行真的出事,她得协调医生,尽量挽救,还要封锁消息,避免股市动荡,如果蒋行没出事,她更没必要惊慌。
  无论如何,无论什么结果,此时此刻,蒋母都是在场唯一的决策者。
  接待的人来了,引着她跟着血脚印一路来到抢救室,她再一次看到了半身鲜血的陈珂,血渍凝结,在睡衣上绽放出大片大片的黑花,这次和昨夜不同,陈珂身上的血迹是从脸至半腰,下半身的血量,比起昨夜少到不足以在脚边形成血洼。
  蒋母只看了一眼:“他割喉了?”
  陈珂没有转身看她,虚在半空的眼神,连光都没有聚焦。
  蒋母的心一下提到了心口,从她一路跟来,看到的出血量来说,蒋行必是下了死手,直接割破大动脉,只有动脉这样的血压才能喷到床旁人一头一脸,大动脉失血的抢救时间不过一两分钟,哪怕是在医院,稍一疏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个混蛋!”蒋母恨铁不成钢,她虽然明白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财富的充足给予了小一辈对精神上的追求,但她是真的不能理解蒋家这一群疯子,她掏出手机打给蒋行的父亲:“把你蒋家的基因从我儿子身上剥离,我要跟你离婚!”
  接手了蒋行的全部工作,正在开会的蒋父,没来得及对蒋母说些什么,就只能和被挂断的手机面面相觑,再抬头时面对一屋子的高层:“希望我们接下来的会议,能免去废话,只讲重点。”
  蒋母实在见不得这么多血,跟着她的阿姨,扶着她落座,又给她倒了碗本来给蒋行准备的汤:“小姐,先缓缓,今天需要您出面的场合还很多。”蒋母伸手接过小盅,眼皮一抬,阿姨心领神会,拍了拍她的手。
  阿姨也倒了一小碗汤给陈珂送过去:“这是补气血的汤,你也喝一碗压压惊。”陈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听到气血两字的时候,眼睫才颤动了一下。
  阿姨捧着一小碗汤,低声劝着年轻人:“你先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里面在抢救,你站在这里也没用。更何况,孩子,哪怕你是受害者,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你出现在蒋行父母面前,让她们心里该有多难受。”
  阿姨空出一只手拍拍陈珂的背,只拍了一下,陈珂就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似乎在下一秒就整个碎裂,阿姨不敢再动他:“你,你去休息一下,等平安了再过来也好。”
  “他不能走。”扬起的声音回荡在走廊,跑过来的白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重复:“抱歉,他今天不能走。”
  蒋母把瓷盅放到食盒,轻抬眼皮,看向这个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白榆喘匀了那口气,无奈又抱歉的蹲在蒋母膝前:“阿姨,抱歉,陈珂现在真的不能走,”他把手里捏皱的文件递给蒋母,对着一个母亲说出锥心之语:“蒋行委托给我的。”
  他站起身,不忍直视蒋母的眼睛。
  “蒋行公正过的遗嘱,如果他出事,名下财产父母与陈珂平分。现在蒋行在抢救室,情况未知,所以,陈珂不能走。”
  他需要在此,等一个结果。
  蒋母在小辈面前第一次发怒,她站起身给了白榆一个巴掌,身后跟来的甘麟冲过来,被白榆拦住,白榆顶了顶腮,没敢看蒋母那双含泪的眼睛:“对不起…………”
  蒋母很少使用暴力,她的掌心的疼痛不比白榆的轻:“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和蒋行关系最好的时候,还要喊我一声妈妈,我把你看成我的半个儿子,蒋行有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准备一份,可他要去死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白榆,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白榆低着头,挣开甘麟的环抱,他的额发遮盖住了眼睛,他没办法说自己那些难言之隐,也没办法说他的纠结混乱,更没办法去验证自己每一个行为的正确与错误,他只能深深,深深地低下头,向那个曾经和现在都一直很爱他的母亲道歉:“对不起。”
  “你有什么错!是蒋行,”
  “甘麟!”
  白榆制止住甘麟的脱口而出,他扭头看向这个人,粉白的面皮上红肿起指印:“不要插手,我的人生。”
  甘麟的话,戛然而止,没有比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更懂白榆这句话的分量。
  白榆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然后拿出文件袋里,另一份蒋行亲笔签名的文件和一份信:“蒋行说,等出现了最差的结果,再让我给你,但我觉得还是现在给你比较好。”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也不想权衡利弊了,这次让我遵从本心。”
  一直没什么大反应的陈珂,抬手捏住了那封信。
  他的脑子无比混乱,从蒋行在他面前割喉的瞬间,陈珂的视线就被按下放慢键,血液从脖子中喷出,瀑布一般奔流而下,他扑过去一双手捂不住湍急的河流,滚烫的血液带着生命在指尖流逝,画面在视线暂留,那短短的几十秒不断的在他眼前重复。
  陈珂听不到医生的呐喊,也听不到护士的呼救,他的手是被人掰开的,唯有如此才能对蒋行进行抢救,就连阿姨试图安抚他时,不断在死亡画面冲击下的陈珂,也只以为,是他在耽误抢救。
  蒋行在流血,陈珂需要按住。
  世界的声音从耳边抽离,陈珂只能听到血液在他掌心的流动,直到:“蒋行把名下的财产,留给陈珂一半。”
  幻境破碎,真实重临,在人与人瞬息万变的感情中,陈珂听到了蒋行的真心。
  我会保证你后半生无忧无虑,谁也不能对你造成威胁。
  如果死亡降临,这将是蒋行,最后的宣言。
  他的遗嘱,抹除了自杀对陈珂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
  谁也不能也没有立场再去怪罪陈珂,他将是蒋行留在世界上的唯一珍宝,蒋家父母也只能爱他。
  无论途中多少曲折,他们最终只能选择爱陈珂。
  蒋行说忘记白月光的话不是假的,他竟然真的爱自己。陈珂恍惚,在他失去父母的世界中,在无数个裹紧被子的夜晚里,他都会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来爱他,没有人会比他的父母更爱他。
  后来陈珂遇到谢焕成,他们没有关系,没有血缘,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同住在一个城市的联系,但他说他喜欢自己,喜欢陈珂。
  他喜欢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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