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鼻尖的血腥气变成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蒋行在幻觉与现实中穿梭,眼神都不能聚焦,却依旧冷笑着说:“结婚算什么,这个世道有大把离婚的,我不信我们就是到此为止。”
白榆倒在椅子上,拿出一支香烟点燃,白色的烟雾萦绕,他吐出口烟:“是,这辈子,上辈子你都是这么跟我说的,于是你知道结果后,就直接强抢了陈珂,在他不肯离婚的情况下。”
他仰头,烟雾下坠蒙在面上:“那是我,最懊悔的袖手旁观。”
没人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也不会有人比蒋行更明白陈珂,他预感到了什么,不想面对事实却又要一个清楚:“他,他”
白榆没有给蒋行过多的折磨,他打断对方的吞吞吐吐:“他自杀了。”
他转头看向蒋行,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重复:“他,自杀了。”
“他和自己的爱人非常相爱,哪怕被你强抢,也依旧爱着对方,对方也是如此,于是在再一次前来相救失败后,对方被你打断四肢扔进了海里,”
“当着陈珂的面。”他顿了一下,还是残忍的说下去。
“当时我不在现场,但听说,陈珂当场崩溃,拖着被你打断的腿直接跳海,自杀殉情。”白榆的眼睛透过朦朦烟雾,带着两世都勘不破的遗憾与无力:“你没能救回他。”
我也没有。
既定事实发生,蒋行捂着心口蜷缩成团,密密麻麻的刀片碾压过心脏,凌迟的幻痛传达给每一个器官,在过去他从未向外人提起过的幻觉中,那个把他活活逼疯的幻觉是——陈珂没有离开,他悄无声息的躺在诺大房子中的任意一个浴室中,浮沉在水中,再不会睁开眼。
在白榆离开之前,蒋行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是?”
白榆的手扶在把手上,金属传递给他冰凉,再精妙的隐瞒也避不开蒋行的追问,“你以为不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就能向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了吗?”
“时至今日,你得到过你想要的结果吗?”
时至今日,在白榆以为提前相遇就好的情况下,蒋行推开了陈珂。在以为分开就好的局面下,蒋行选择了自杀。
此时此刻他的好友,就要死了。
“白榆,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你已经获得想要的自由,就不要再试图给别人你认为的自由,不管用尽什么办法去争去抢,这都是我的选择,我会承担选择的后果。”蒋行的眸子亮起,眼中像是点燃了两簇鬼火,满是对陈珂不计代价的求之必得。
蒋行是故意的。
白榆冷汗骤然沁湿了脊背,难怪从始至终,从他进来到走,除了提到陈珂外,面对怪力乱神,蒋行都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他终于窥探到了蔑视这一切之后的恶鬼,这个恶鬼才不在乎什么世界线、主神、系统,他也不在乎所谓的真相与自由,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只要,陈珂。
“不要再做那个拯救所有人,救世主的梦。”
“我也在写,自己的剧本。”
魔鬼低吟。
白榆恍惚,两世第一次对自己的本心做出质疑,他曾经试图努力做出的改变,不肯将事实告知他人的行为,在对方的视角看来,会不会他也是那个写剧本的主神。
会不会,屠龙者终成恶龙。
“是谢焕成。”
“上辈子,陈珂嫁给了谢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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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种恶果者自食
沉疴成疾77种恶果者自食
做完心理辅导的陈珂再次见到蒋行时,两人都出奇的平静,谁也没提昨夜的意外,陈珂甚至给他倒了一点温水:“渴了吗?”大量失血后不能饮用过量的水,蒋行的嘴唇干燥的苍白起皮,他摇摇头。
陈珂还是拿棉签给他沾了一点水,他看着陈珂眼下的青黑,唇一点点抿掉微弱的水珠:“你刚和我回来的时候,应激那么严重,过了几天却没事了,是因为不再怕我,还是……”
断掉的质问,是蒋行最后的自尊,他没办法从自己的口中问出,还是因为怕我惩罚你,想尽办法控制情绪。
今天心理医生开的药依旧有用,陈珂现在连大脑皮层都舒展开,他无悲无喜,也没有恐惧,只记得自己和蒋母的约定:“已经过去了的事,知不知道答案重要吗?”
重要吗?
蒋行的束缚带都已被取下,他被针打的青紫的右手握住陈珂的手腕,棉签上的水落在皮肤上,迅速失温:“如果我说重要,你要如何回答?”
陈珂搭在蒋行的腕上,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却因狠不下心用力,变成表面功夫:“我和谢焕成那一面,是你故意设计的吗?”
蒋行闻言没有思索,他的眼睛微瞪后怅然一笑:“不是,是他误打误撞自己找过来的,我不会用他去试探你,我巴不得你们此后余生永不相见。”
“我吃了药。”这次陈珂轻而易举拉下蒋行的手,他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向蒋行:“我怕我不配合你会失去一切,所以,我吃药了。”
那只手轻轻的跌回蒋行身边,他消化了一会这个他早就知道,却不死心非要听陈珂亲口说出的答案后,问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剪短发?”
男生的头发都不长,陈珂有时候却很臭屁的喜欢鼓捣自己的发型,在一起时,蒋行问过他原因,那时候陈珂刚跪在地上缓过一口气,仰着头眼睛雾蒙蒙的看向他,努力咽下嘴里溢出来的东西说:“头发长点,我能多换几个造型,这样你会不会对我保持新鲜感?”
“………我做过噩梦,有人拉着我的头发下压,不让我呼吸,还会拽着它打我,后来我就剪掉了。”在去开导的这短短两个小时内,陈珂也把在别墅留长的头发,剪成贴着头皮的短寸。
他没提阴影,只一味的保护自己。
溺水的窒息感再次扼紧了蒋行的呼吸,空气中的水分子凝聚成薄膜,捂住他的口鼻,眼睛和耳朵,让那个在幻觉中他看到那个无数次,拥有着过往记忆的陈珂,怜悯的看向他:“你还想让我想起来吗?”
记忆消失,痛苦却如影随形。
蒋行终于意识到,也许陈珂的失忆,并不仅仅是因为系统。
他从未善待过陈珂。
蒋行伸出手,看着过去与现在的陈珂,站在他面前慢慢融为一体,却没有一个人接住他的紧握,“我只是一个替身,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苦果入喉,从舌根到胃袋都苦的令人作呕,蒋行却不得不往下咽,试图从舌尖开出花来:“我过去是有个白月光,但人是会变的,感情也会流动,我已经不爱他了,”
蒋行的花从此生长在无人的黑夜中,糜烂、浓香、艳丽也见不得光。
“我现在,要你。”
任何人听到蒋行的告白,都会欣喜若狂,得到一个天之骄子的喜爱,不仅仅代表拥有了大量的财富和权力,还有对自身魅力的肯定,高岭之花为你低头,单单心理满足就足以打败一切,可陈珂却崩溃了。
他给了蒋行一个响亮的巴掌。
“可我讨厌你,我恨你!”他声嘶力竭的咆哮,满面泪痕的冲过来,压在病床上扇蒋行的巴掌:“凭什么你一句相像,就要来打扰我的人生,我本来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爱我的爱人,我会得到我从未拥有过的爱,凭什么你一句相似,我就要来当你的替身。”
他气得浑身发抖,连巴掌的力气都弱了下来,坐在蒋行的腰上,看着对方破裂的嘴角,和挨了巴掌都不肯转动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断控诉的唇:“凭什么,现在你说不爱白月光了,我就要留在你身边。”
“这不公平。”老实人最大的控诉,也仅仅只是一句不公平,陈珂的泪像七八月的疾雨,霹雳啪嗒的落下,甚至打湿了蒋行身上的病号服。
蒋行在他哭到换气的时候,拔掉手上的留置针,将陈珂的脸轻轻掰过来,用不沾血的指腹,一点点把对方脸上的泪水擦干,在下一个巴掌落下前,看着陈珂的眼睛说:“我爱你。”
“陈珂,我爱你。”
在相处的日常中,陈珂一直都知道,自己托蒋行白月光的福,对方一直挺喜欢他,可这是蒋行第一次说,
我爱你。
在第一次承认自己有白月光,第一次不再逃避,承认自己过往感情的情况下,蒋行对他的剖心置腹。
陈珂明白,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蒋行再也不加掩饰的,内心。
这次,是真实的蒋行。
“你对我的爱,就是强取豪夺吗?”陈珂跌下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蒋母曾经没被听进去的忠告,蒋行此刻刚刚理解:“爱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是心疼。”心疼他受过的苦,心疼他流的泪,心疼他所有的不开心。
可妈妈没有教给蒋行,他爱人的苦难是自己造成的,要如何去拯救对方。
蒋行爱陈珂,这份终于看清的爱,让他再也见不得陈珂的泪,他唯一能止住陈珂哭泣的办法,是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