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复年不近人情的冷硬模样,几次用那种很凶的语气说话,还说不坐就让闻培自己跑过去,让他又气又恼,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颜色。
见闻培慢慢地习惯这个坐垫,陈复年自认为初步取得了成效,哪成想没过多久,闻培又发了一次巨大的脾气。
这天早上,陈复年照例带着闻陪去镇上,到地方的时候闻培还有点困,从后座下来,神情恹恹地不精神。
孙天纵立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好奇地往上拍了拍,试试手感,随即大大咧咧的坐上去,让陈复年带他也兜两圈。
谁知就那么一个小事情,让本来犯困的闻培一下子清醒、随即翻脸,没等陈复年骑走,他就冲上前猛推了孙天纵一下,怒道:“不许坐,这是我的!”
孙天纵没保持好平衡,朝外歪了一下,差点狼狈的摔在地上,匪夷所思地看向闻培。
其实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还算可以,孙天纵有时候会欠欠逗闻培两句,但偶尔也会给他买零食小吃,闻培不高兴便不理他,高兴也会赏脸说几句话,已经是除了陈复年以外,跟闻培交流最多的人。
按理来说,孙天纵知道分寸,不会和傻子一般计较,为人也还算大度,可闻培生气的模样太较真,全然看不出往日兄弟间的情意,他想没想的骂了一句:“草,你特么有病吧。”
闻培眼含怒气,冲到后座旁边,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姿态,厉声强调:“就是我的,都不许坐!”
这样蛮不讲理的霸道语气,属实给孙天纵听得一愣,他正要张口回怼,杀杀这小霸王的锐气。
刚把自行车扶正的陈复年,紧锁着眉,先一步冷冷反驳他:“什么就又是你的了,我的自行车,我绑的坐垫,你屁股属印章的!?坐上去几次就变成你的了?”
闻培瞪着陈复年,目眦欲裂,白皙的脸颊都涨红了,伸手去捂陈复年的嘴,气急败坏地说:“你胡说八道!不准你说话。”
“我胡说八道,那你就是满嘴胡言乱语,自己没道理,还那么理直气壮,我要你一半的脸皮就好了。”
陈复年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甩开,冷声讽刺:“吵不过就捂嘴,你也就会这一套了!”
两人这一来一往,孙天纵在旁边听着,气已经完全消了,好整以暇的看热闹,甚至差点笑出声来。
认识陈复年也有一两年,在孙天纵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鲜少跟人有口角上的冲突,遇见没法调节的矛盾,直接拎起拳头动手了,才懒得跟你废话。
孙天纵是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还是自己当和事佬,拉着他们两个分开,嘴上劝着:“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都是兄弟至于吗。”
对于盛怒的闻培来说,这点安慰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他拿上自己的纸板,连水杯和凳子都没带,凶狠地跟陈复年撂下一句话,“我再也不要你了!”就迈着大步离开,一副离家出走的架势。
陈复年极其不满闻培的最后一句话,即便他们从此分道扬镳,也是陈复年不要闻培,没有闻培丢下陈复年的道理。
他微眯着眼睛看闻培走远,定定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服软在此刻就像认输一般。
陈复年全然忘记闻培现在的情况,偏偏和一个傻子杠上了,面色阴沉着,不想去找闻培。
孙天纵来回的扭头,一会儿抬头看闻培的背影,一会儿回头看陈复年,莫名心虚起来,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不去找找他啊,按他这狗脾气,指不定跑哪去了,等会再走丢了。”
陈复年静默一会儿,平静了许多,他侧头不解地问:“你觉得我该去找他?他这种脾气,难道我就该忍着,我又不欠他的。”
“我可没这样说啊。”
这一段时间,孙天纵也适应了闻培的存在,都快忘记陈复年当初为什么要带着闻培,好像照顾闻培已经变成陈复年的责任。
“也是那么回事。”孙天纵轻啧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哪怕心里对于陈复年不再管闻培、任由他像之前那样流浪有些不忍。
孙天纵依旧劝道:“不然就到此为止?你别管他了,本来也不指望一个傻子赚多少钱,现在跟伺候大爷似的,弄得你也不爽。”
孙天纵这样说,陈复年反倒沉默了,他低垂着眉眼,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又是一阵安静,陈复年微皱着眉说:“……再等等,先晾他一会儿,让他长长记性。”
他们确实有正经事要忙,总不能因为吵架生意都不做了,再怎么说,钱还是要赚的。
大概花了大半个小时,他们把摊位收拾出来,孙天纵拿软布擦着皮鞋,提醒道:“行了,趁现在没什么人,快过去吧,免得一会儿真找不到了。”
陈复年淡淡嗯了声,倒是没再说话,骑上车出发了。
等陈复年再次回来,那又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孙天纵抬头问:“找到人了?”
陈复年神色如常,看着并无不妥,拿上闻培的小板凳和水杯,微一点头,“嗯。”
事实上,闻培没有乱跑,还在原来的位置,唯一的区别在于他没有坐板凳,蹲在路边拿野草出气,估计是把这些野草当成了陈复年。
而陈复年这半个小时,五分钟用来找到闻培,剩下的二十五分钟,都在不耐烦地哄他。
陈复年已经能拿捏哄闻培的精髓,正常来说不会花那么长时间,但因为他的心情一般,没什么耐心,效率自然就低。
闻培也相当不配合,一直低着头,睫羽微垂,那么一个高挑的男生,抿着唇不说话的模样,倒显出几分被欺负过的可怜来。
总而言之,这件事的收尾,是陈复年对上闻培倏地斜过来,气得红红的眼眶,鬼使神差地拿着记号笔,在粉色的后座上写下“闻培的”三个大字。
回过神的陈复年,觉得这三个字实在太刺眼,刻意把自行车停远一些,没有让孙天纵看到。
不过,闻培可不那么认为,中午的时候,闻培不经意地带着孙天纵看到后座的三个大字,轻飘飘地斜睨他一眼,高傲地抬起下巴:“看到了吧。”
孙天纵认出陈复年的字,下牙咬着唇,竭力抑制着没笑出声,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原来真是你的,我知道了。”
警告孙天纵以后不许再坐他的位置以后,闻培大度地原谅他一次,两人也算化干戈为玉帛。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哪怕两个人吵得再猛,按照孙天纵的话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该和好就和好了,没影响正常的生活。
这一段时间,陈复年也在抽出时间,观察闻培这个不靠谱的工作,不出所料,会施舍闻培这个不称职乞丐的人,一部分是心地善良的妇女,和少部分的男人,她们一般都已生育,估计家里有和闻培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基本上都不认识字,不知道纸板上写什么,但通过闻培的说话方式、或者问周围摊位的老板,了解闻培实际情况,出于对漂亮傻孩子的同情,拿上五毛一块的帮助。
另一部分则是年轻一点的男女生,被闻培纸板的故事,和那张漂亮的脸蛋吸引,忍不住想和闻培沟通,找寻关于是不是真“傻子”的答案。
这个年龄段的男女生脸皮薄,闻培但凡是跟他们说话了,他们都不好意思直接走,适当地留下一些零花钱,也其中也不乏有大方的人,最多的一次,有位女生递过去一张二十的纸币,认真地叮嘱:“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你,但请你照顾好自己。”
陈复年没拿过闻培带回来的钱也是这个原因,闻培手上的每一分钱,都可能承载这一份善心,拿这样的钱,说不定会影响他的气运,这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不如打工赚的多,好歹也算有事情做,再换其他的工作,闻培这样的狗脾气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陈复年勉强接受了这件事,想让闻培换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
然而拢共没踏实几天,闻培就出事了。
这天下午,临近天黑的时候,陈复年临时接到一个卸货的活,闻培手里没有手机,陈复年一时间没在附近找到闻培,想着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就自己过去了,等天色全暗下去,才忙完去找闻培。
在附近的几条街转了半天,特别是闻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却没找到人,陈复年皱着眉扩大范围,疑心闻培迟迟等不到他,先一步跑回家了。
陈复年又找了一会儿,问了街边几家店的老板,终于有老板大致指了一个方向,显然不太肯定。
陈复年却没犹豫,骑着车向那个方向走,视线来回在街边扫着,直到越走越远,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陈复年才掉头换了方向。
他正想先回家看看时,抬眼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黑影,一只手扶着墙边,从街边的巷子迟缓不稳的走出,像是感受到冷白的光线,他微微抬起头。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遥遥相望着。
闻培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眼含不同以往的戾气,自然下垂的手握起拳,手背隐隐可见暴起的青筋,一看就是才打过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