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阮逐舟摇摇头:“恐怕不见得。走吧,上高墙。”
季明愣了一下,时间紧迫,他没空追问阮逐舟不赞同的缘由,带着阮逐舟出塔,二人很快登上高墙。
如今的高墙在阮逐舟的主张下,已经改造成类似于古代城墙似的存在,虽没有真正的城墙那般宽到可以在墙头上通过车马,但容纳一人通过绰绰有余。
夜间丧尸具有趋光性,阮逐舟跟着季明摸黑登上墙,用热成像仪观测,这才发现丧尸群并没有想象中数量那么多,只是行进速度比上一批更快。
墙头已经站了一排蓄势待发的哨兵,池陆自然也在其中,他本在田里尽职地担任稻草人,听到丧尸群的动静,第一时间撤回到了安全范围内。
阮逐舟放下热成像仪:
“你们观察的结果如何?”
一个长期负责放哨观测的哨兵答:“阮队长,这些丧尸行动速度虽然更快,但是并没有像上一次咱们活捉的‘一号’那种具备一定智力的变异丧尸。”
阮逐舟点头:“丧尸有趋光性,想处理他们并不难,只要启动机关,用激光把他们吸引到最佳的射击位置,再一网打尽。”
哨兵沉吟片刻:“您的这个作战计划……”
“有问题就直说。”
哨兵:“不是计划的问题,是咱们的激光枪恐怕没有那么多的能量。吸引丧尸到射击点位,这个过程恐怕要持续十多分钟,万一……”
夜色中钻出一个人,拨开站在前面的几个哨兵:“我来做诱饵。”
阮逐舟眉眼一动。
他看向挤到最前面的池陆:“你确定?”
池陆旁低声说:“我能行。”
“我问的不是这个。”阮逐舟旁若无人地盯着他,“一个人太危险。”
黑夜里,池陆的眸光忽的微微闪动。
他看也不看周围哨兵的表情,毅然决然转过身,从一个愣住的哨兵手里拿过安全绳,将绳索的钩子拴在腰间早就系好的悬吊装置上。不等任何人出声,池陆抓住墙壁,俯身从墙头一蹬而下。
墙头绳索如抛下的船锚锁链,在急速下沉中瞬间绷直,除了季明,其他几个哨兵都赶忙向下看去:
“喂!这也太胡来了——”
咻的一声,一道绿色的信号弹从墙下径直升空,留下一串白烟尾迹,哨兵们跟着那光源抬起头,看着信号弹在高空中炸开明亮的光。
信号弹的光芒如丧尸中的行军令,墙外的丧尸群里传来接连不断的嚎叫,很快,丧尸们开始向着信号弹发射的方位行进。
“进入射程区域了,”季明忍不住大喊,“趁现在开枪!”
话音一落,墙上机关大开,激光阵咻地开始射击!
丧尸哀嚎着接二连三地倒下,如果是白天,塔内的人类一定会看到外面毒血蔓延成河的惊悚场面。
然而夜色遮掩了几分血腥,季明松了口气,一边抬手捂住鼻子,试图挡住那恶臭的味道,他侧目而视,却发现阮逐舟表情丝毫没有松懈,依旧紧盯着什么。
他怔了一下:“队长?”
砰砰两声枪响,墙上的绳索剧烈晃动!
一个身影逆着丧尸群的行进方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尸潮和激光阵,闪赚腾挪间灵巧地躲过敌我双方的攻击,所到之处如旋风扫过,侥幸逃脱激光追杀的丧尸被逐个射中额头,野草般无声无息地倒下。
那无疑是池陆的身影。
季明咽了咽唾沫:“队长,照这个速度,三分钟就可以结束战斗……多亏,多亏池陆他主动请缨。”
阮逐舟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忽然伸手一指:“关掉激光。”
密不透风的激光网阵消失了。好在哨兵具有过人的夜视能力,其他哨兵都悬着一颗心向下看去。
季明所言不虚,三分钟的功夫,墙外的荒地上只剩下四散纷飞的血肉和丧尸的遗骸,偶尔有几个还有意识的丧尸,也大多被炸断了下半身,缺胳膊少腿,在地上扭曲爬行,全然不具备威胁。
阮逐舟并不能凭肉眼就看到这一切,他拿起热成像仪,季明赶忙在旁边提示:“已经结束了,队长。”
“还没结束,”阮逐舟抿了抿唇,“池陆人呢?塔里的机关不具备识别能力,万一误伤了——”
空气中突然传来当的一声低沉的巨响,如敲响的钟楼。墙上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季明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啊!”
不止是他,连其他哨兵也都痛苦地捂住头,有的甚至腿一软蹲在地上起不来身。
阮逐舟放下热成像仪。他意识到刚刚的声音并非自然环境发出的,换句话说,只有他们这些在场的向导哨兵才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振响。
是精神海的震荡。
有哨兵的精神海因为超负荷陷入狂暴了,还是一个精神力极其强悍的哨兵!
阮逐舟顾不得其他被同类影响到动弹不得的哨兵,转身飞速跑下高墙,下头把手大门的哨兵也被巨大的精神海震得东倒西歪,阮逐舟将人推开,一把拉开门闸:“走开!”
他推开大门,不顾满地被鲜血泥泞的荒地,向着精神场域大幅波动的中心源奔去。
精神海的暴动如十级海啸,同类哨兵之间最容易受到影响,塔内剩下的人几乎已经处于瘫痪的状态,阮逐舟作为传递精神疏导的一方,受到的反噬更小,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忍着晕车似的天旋地转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跨过无数横陈的丧尸,直到夜色深处一个孤立的身影闯入眼帘。
阮逐舟深吸口气:“池陆!”
池陆转过身。
哨兵的眸子比漫漫长夜还黑,对方的视线循声定格在阮逐舟艰难喘息着的脸上,青年目光微微放空,他抬手在腰间按下什么东西,咔哒一声,绳索的钩子应声落地。
他紧接着松开另一只手,一把手枪无声地掉在草地上。
浑身浴血的青年向着阮逐舟的方向迈了一步。
以池陆为圆心,四周的空气都深海洋流般流动起来,阮逐舟不断告诫自己这就是精神场域的变化导致人对外界产生的感知错乱,可整个人还是不禁一晃,眼睁睁看着那高压的中心源向自己走来。
阮逐舟闭了闭眼:“池陆,冷静点,是我……”
池陆忽然身形暴起,利箭般向阮逐舟扑来,单手一把扼住阮逐舟的喉咙!
阮逐舟被扑得“唔”的一声,向后倒退几步,池陆另一只手抓住阮逐舟的腰侧,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原本空洞的双目中凝起猩红色,鼻息愈发沉重,整个人如一头被激怒的猎豹,浑身散发着阴鸷暴躁的气息。
阮逐舟艰难喘息着,抓住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放手!”
他与池陆的距离连两公分都不到,然而他们正站在丧尸堆砌的尸山血海中央,只要池陆一松手,阮逐舟就会因为失去重心跌倒在地。若是他触碰到了那些高污染性的丧尸血液,一切就全完了。
更可怕的是,池陆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哨兵嗜血恋战的基因促使青年歪过头,在阮逐舟颈侧轻轻嗅了嗅。
阮逐舟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尖锐的犬齿,池陆随时都可以一口咬在他的侧颈,就像猎豹咬断羚羊的喉咙那样毫不费力,他颈部的皮肤在对方粗重躁动的气息之下登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精神海拍起怒涛,每一次汹涌涤荡都昭示着池陆处在不稳定的边缘,阮逐舟不敢挣扎,只好试着动了动,却被对方抓得更近,接着他听见脚边传来一声压低的野兽低吼。
阮逐舟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是池陆的精神体。他费力睁开一丝眼帘,看见那平日翻着肚皮任自己搓圆捏扁的白狼和初见时那般目露凶光,呲着牙站在自己脚边。
彻底失控了。
有那么一秒钟,阮逐舟几乎为自己的处境而绝望了。精神力的桎梏与池陆铁钳般的大手让阮逐舟呼吸不畅,他调整呼吸,从齿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看着我,砚泽!”
池陆鼻梁皱了皱,眉头压抑地抽动两下。
缺氧让阮逐舟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另一只手哆嗦着抚上池陆的侧颊,确认对方没有被激怒的意思,才缓缓向上,微凉的指尖触及池陆被汗湿的鬓发。
“你的精神海,负荷,太大,”阮逐舟断断续续道,“刚刚的激光阵,和丧尸,刺激你的五感,所以才会,超载……”
池陆无言地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
最后的氧气耗尽之前,阮逐舟放手一搏,将手覆住池陆的太阳穴。
“别怕,”他声音越来越轻,“我们,再试一次……”
一滴孱弱的水珠啵地轻轻坠入海面,霎时间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波纹所过之处,动荡的浪涛却以排山倒海之势平息。
池陆身子一颤,肌肉紧绷的脊背明显松弛下来,握着阮逐舟喉咙的大手逐渐脱力。
他目光还有些发懵,不自觉地垂下头,鼻尖触及阮逐舟汗涔涔的颈侧。后者触电般一抖,闷哼着倒在池陆怀中,精神海里随即柔柔地绽开一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