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哦不,您理解错了,”医生摆手,“这指的是腺体置换成功与否,毕竟一般来说那些必须要通过手术才能被标记的omega身体都十分脆弱,能不能接受新的腺体和个人体质有关。至于死亡率恐怕连0.1%都不到,不过据我行医的经验,时先生,任何手术都不可能没有风险。”
  时渊沉默了。阮逐舟果断站起身:“多谢医生,我们这就去办理手续。”
  办理完住院手续,直到回到病房,时渊都心事重重。阮逐舟一向不亏待自己,订了间最高档的独立套房,待护士来做完常规的检查离开,还反过来安慰时渊:
  “别愁眉苦脸的。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吗?”
  时渊看着已经换上病号服的阮逐舟,嘴唇动了动:“做完手术之后,你身上的就不是你自己的腺体了,阿阮。”
  “你矫不矫情?”阮逐舟无语,“反正都是给你咬了,难道你还非要那个原装的味道不成?”
  时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恰逢公司来了电话,时渊不得不赶回去处理事务,阮逐舟乐得一个人在病房里自在松快,晚上护士又来叮嘱了禁食禁水的事项,签了一大篇子的知情同意书,直到睡觉前,时渊还是没有赶回来。
  阮逐舟完全不在意,最后喝完一瓶他最爱的蓝莓果汁,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这里是整个京城对腺体置换手术最有经验的医院,每天大约有不下十个omega被推进推出手术室,医护都习以为常了,阮逐舟更是心宽,没人问他为什么他没有人陪床,他就自己蒙上被子,踏踏实实睡了一个整觉。
  就这样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
  迷迷糊糊中,阮逐舟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阵羽毛似的痒意。
  他没睁眼,伸手去摸索,却摸到脖子上什么东西好像消失了,紧接着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
  阮逐舟眼皮睁开一条缝。床头的椅子上坐着个人,时渊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身上一股烟草味。
  他睡眼惺忪:“你又抽电子烟?”
  时渊舔了舔干涩的唇:“阿阮,公司昨天有急事,我走不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怕吵醒你。”
  阮逐舟想说原来你不是在和我赌气啊,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我这一觉睡得真够久,马上就要到手术的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他看出时渊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不安。
  “要不还是算了,”时渊说,“不能标记又怎么样?这只不过是满足我们这些alpha控制欲的说辞而已。阿阮,我什么都舍得给你,不差你身体上的一个记号。”
  阮逐舟瘪了瘪嘴:“时渊,自从你我坦白之后,每次你这么深情都让我感觉怪怪的。就算知道你老早就把我当做你的初恋,白月光,但我还是有点消受不起……”
  “可这是我们年少走过来的情分。”时渊坚持道。
  阮逐舟顿了顿:“假如,我是说假如,从你年少时的心里陪着你一起走到现在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我呢。”
  时渊微怔。
  这会功夫,护士敲门进屋来:“阮先生,马上到您的手术了。”
  阮逐舟慢吞吞坐起身,时渊不得不让开位置,看着阮逐舟下床跟着护士离开,刚要跟上去,却被护士拦下:
  “抱歉先生,术前准备室只能由患者进入。做手术之前您还会再见到患者的,不用担心。”
  时渊只好在病房内等候。这期间公司不断有人给他打来电话,他只接了一两个重要的,简单把工作布置给下面的人,便将手机关机。
  过了一会儿,等候室中推出一张床。时渊忙出了病房,示意推床的护士暂时等一下,而后走上前。
  阮逐舟平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单,惬意得像在小憩。时渊稍微掀开被子一角,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
  “拿着。”时渊说。
  阮逐舟这才睁开眼,手指摩挲一下,感受那东西的形状。
  而后他摸到染上某人手心温度的一块黑曜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早就消失了。
  “不是吧,”阮逐舟笑着调侃,“你觉得这个屈辱的证明能够保佑我?”
  时渊听不见一般,固执地握住他的手。
  “你最近乖顺得让我不放心。”他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阿阮,我这辈子没害怕过什么,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怕面对你这场手术……”
  阮逐舟咧嘴一笑,轻轻抽出手。
  “你会得偿所愿的。我们都会得偿所愿。”阮逐舟说,“一会儿见,时渊。”
  时渊愣住。
  床被推走了,他下意识直起身,眼看着手术室的门打开又合拢,禁止入内的灯光亮起,滚轮咕噜噜的响声消失,走廊重归于寂静,独留他一人站在走廊中间发呆。
  手术室内,阮逐舟看着头顶的无影灯,感觉到医生和护士未在手术台边走来走去。他们时不时闲聊两句,看得出这手术实在过于稀松平常,主刀医生甚至还有空和麻醉师开起了玩笑:
  “喂,一会儿可别睡着了,实在不行就嚼一颗口香糖。”
  阮逐舟听着医护人员互相打岔,忽然清清嗓子:“医生,我有点紧张。”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平静如水。医生也没在意,随口安慰他一句:“很快的,就像睡一觉。你的报告我看过了,比你身体素质还差的omega我们也治疗过,最后什么事都没有。”
  “您刚刚说嚼口香糖,”阮逐舟问,“我也想嚼一粒可以吗?我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嚼口香糖放松。”
  “这可不行,万一术中堵塞了气管可是会窒息的。”医生说。
  “我就嚼两下,然后吐出来。给自己壮壮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这病患生得实在是omega中万里挑一的标致,主刀医生耸耸肩,吩咐护士把垃圾袋拿来:“吐到这里。”
  阮逐舟笑笑。他从病号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进口中,咀嚼两下,而后将东西吐到垃圾袋中。不知是不是主刀医生的错觉,他隐约看见病人手中拿着的不像嚼过的口香糖,倒像是个嚼碎的胶囊外壳。
  “好了。”
  阮逐舟在手术台上趴好,闭上眼睛。
  “谢谢医生。我感觉没有任何负担了。”他轻声说。
  ……
  时渊从未感觉过,等待的时间真的可以度日如年般漫长。
  一切都让人隐隐的不适。手术室外悬挂的灯牌散发出的刺眼光线,走廊座椅冰冷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味,无一不在刺激着躁动的神经。
  时间过得越久,这份失控的焦虑便愈发难以忽略。
  时渊坐在椅子上微微弯下身,双手合十,指尖抵住额头。走廊的光线明亮,偏偏只有他坐着的位置处在角落,青年一半身形落入阴影中,如一尊睁眼祷告,静止不动的雕塑。
  指示灯忽然咔地变了色。
  声音不大,却令人心惊肉跳,时渊站起身,看见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内急匆匆走出:
  “先生,请您跟我来,病人术中突然陷入休克,现在状况有点不乐观。”
  时渊愕然:“休克?我妻子他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您先接收病危通知书,其他的我稍后向您解释……”
  时渊呼吸一窒。他焦急地跟随护士把病危通知书拿到手,强压着声线中的颤抖追问,可护士只是简单告诉他阮逐舟在术中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出血,随后陷入休克,置换腺体的手术早已经暂停了,现在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没说几句护士就离开了,又留下时渊一个人在手术室外。
  商界叱咤风云的顶级alpha这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渊煎熬地在走廊来回踱步,单薄的一张纸上宣告着他的心上人正命悬一线,然而他无能为力,生死面前连祈祷都苍白无力,成了徒劳无功的障眼法。
  仅仅过了二十分钟,手术室的灯彻底熄灭。
  手术室门拉开。时渊迎上前,下一秒却整个愣在当场。
  门里出来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推床,而是摘下口罩的医生。
  “真的抱歉,先生。”
  医生微微鞠躬,“我知道这话有推卸责任的成分,但我可以用我从医半辈子的信誉向您保证,手术中绝对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诡异到简直不像是会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意外。医院会给您一个调查结果的,我们真的尽力了,请您……请您节哀。”
  时渊木然地看着医生嘴巴一开一合,片刻后他将病危通知书一把丢开,机械地摇摇头。
  “你们说过这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时渊喃喃道,“我妻子没有死。你们联合他骗我,他一定是想从我身边逃走,想在我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旁边的几个护士茫然地看着时渊。时渊忽然又往前一步:“我要见阿阮。”
  护士:“先生,我们理解您的悲痛,但您需要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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