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说罢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带着他去缴费。
  “盛放,我真不想要。”简一在路上悄悄凑近道。
  此刻的简一全然没有刑警的模样,可能是盛放给人一贯是有主见的形象,眼下倒像长辈一样把简一管着了。
  “为什么呢?可你都听不清了。”
  “可是……一定会聋啊,”简一无所谓道,“我用助听器,这个感觉好像是在逃避现实。而且……”
  “而且你也不想别人看到你戴着助听器。”盛放几乎是有些强硬地点破了他的话。简一戴上助听器就意味着告诉所有人他另一只耳朵也出了问题。
  “诶,”简一挠了挠头,“你好尖锐啊。”
  “你用不用是你的事,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出钱送你一个,如果真要聋,至少这几个月,别有遗憾。”盛放笑了笑,话说得很轻,“至于别人……不管再怎么假装,他们都知道你不一样,这种事情,我以前见过太多次了。”
  皮三的案子开始有条不紊地进入后面的程序,唐姐出面指证他与当年女儿被害的案子有关,皮三否认将她女儿丢下火车,此举已是死无对证。南锋从临市回来,拿到了隔壁市前段时间一系列人口拐卖案件的资料与证词,里面有一个女人与当年的监控吻合。皮三当年拐卖的那个同伙,已经在别处落网。南锋异地审问了入狱的女人,她因拐卖儿童而获刑十二年,唐姐的女儿对她而言已不会左右她的量刑,她反而选择指认皮三是拐卖团队的主要负责人,好以此减刑。皮三对犯罪事实已无力辩驳,移交拘留所的时候唐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上车。她女儿死前最后的经历已经无从得知,她在此处辗转这么久得到的结果,她不知道女儿会否满意。她只知道与其他受害者的父母相比,她已经足够幸运,能够见到眼前这一幕。有时候她觉得在这片大地上,自己与女儿的联系是那么紧密,以至于她们曾经就是一体,而偏偏有时这大地是如此广袤无垠,人也不过沧海一粟,她失去一次就再也找不回来。
  抬头天上云朵白得发亮,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她决定去看看女儿。
  简一自从抓到皮三之后便不再去陈浩的队伍里帮忙,横竖也有人瞧不上他,他也没必要上赶着去露脸了。
  简一摸到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现在的他确实也没必要再去惹有些人的不快。
  皮三案件的进程他有时是听方圆在说,也听说唐姐的车里不再贴着她女儿的照片。对他们而言,案件不过是一些档案袋上的编号,但若未结案,那背后就是无数的等待。有些人等来的是正义,有些人等来的只是叹息。毕竟生活从来不会体谅任何人,苦难随机降临,之后的公道也有一定的概率。唐姐似乎开始了新的一段生活了,她跨到了概率的另一侧,这让简一觉得旧案组的存在或许真的有它的意义。
  但宋洁的父母或许真的等不到了。
  简一调查沈世航的行踪,但他的家里没有任何关于七月他行动的线索。不仅是《动物地理》找不到那七月的那一本,手机里也没有七月的短信,七月的电话,或者七月的车票。
  七月,像是被沈世航刻意删除了。
  第17章
  报告里写沈世航有抑郁病史且在去年上半年已经发展到了重度抑郁,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自杀才会被如此快地盖棺定论。他随后向单位请了病假,警方在家里发现了他的病历,病历已经被他的家人带走,简一只记下了他去过的医院和见过的医生。医院留存的记录显示,七月重度抑郁的沈世航没有复诊。
  简一陷入了迷茫中,在七月这个月里,所有与沈世航有关的地点都失去了他的踪迹,却偏偏出现在了宋文文的学校,又亦或是与盛放相遇。沈世航的线索几乎完全断掉,遑论找出宋文文背后的那个人。
  偏偏这时简一收到了局里的电话,许文景即将无罪释放。
  许文景释放之前简一去了一趟不远的殡仪馆,那里还存放着当时挖出来的男尸。他原本应该妥善睡在棺木中,受着他亲朋好友的悼念,却偏偏遭人算计,成为了有些人计划的一环。
  简一叫工作人员打开柜子,钢板床拖出来。殡仪馆比泥土环境干燥许多,骨架的颜色变得更浅了一些。法医说这是一具青年正发育中的男性尸体,简一目测了一下这人生前可能有一米八左右。一米八的男性尸体,骨骼完好无残缺,或是生病或是死于非命。
  既然旧案组查了这么久尸体的来源都没有结果,那么简一觉得可以换一个思路,许文景释放了不要紧,这个案件不会就此结束。至少自己每个月一百二十块钱,不能白花。
  男人的房里没有开灯,只有老旧的电视机突兀地发出荧光,今日的晚间新闻正在简短地播报着皮三拐卖人口一案的进展。男人坐在沙发上,沙发同样也老旧,劣质的皮革已经磨损得很毛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机里的新闻,直到有人的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一开始很是小声,笃笃笃。男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一直等到那敲门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他才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此刻晚间新闻正好结束。他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是一个上了一点年纪的中年人,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瓶超市就能买到的白酒。
  “小杨哥。”那人立刻堆起笑来,“就知道小杨哥在家,托了你的福才能到这边来上班,给你带了点酒来,感谢感谢。”
  对方说着就把东西往门缝里塞,奈何瓶子比较宽,怎么都塞不进去。那位小杨哥看起来相当的年轻,只是人很沉默,显出几分阴郁,看着门口的人神情没有任何的波动,对带来的酒不感兴趣,甚至眉宇间有一丝的嫌恶。
  “不需要。”小杨哥开了口,“能干就好好干,不能就滚,不用谢我。”
  他说罢就强硬地关上了门。
  门口那人吃了闭门羹,脸上挂不住,登时脸也黑了。
  “真他妈是把自己当根葱了,谁稀得到你店里上班?说出去是个小老板,不还是在老出租屋住着吗?牛逼个屁。”男人嘟嘟囔囔地转身下楼,“老子当年提刀走江湖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里穿开裆裤……”
  那位小杨哥却也不是真的就此回了房间,他站在窗户边,透过防盗网看到下了楼的那个人渐行渐远,他还是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隐约有股恨意。
  之前由于性别不符,简一找到的这具男尸没有经过过多的排查,并且由于男尸是从棺木中获得到,那么盗尸的可能性更大,旧案组倾向于这具男尸是碰巧被盗,他本身应当与许文景无关。但眼下简一打算转变想法。他将那具完好的骨骼又拉回了市局,对于细小的骨骼成分都做了分装,加上法医那里还留存有许文景埋尸地的土壤样本。简一申请了第二次尸检。
  经过法医的判断,这具尸体确实没有任何骨折损伤,也没有丢失关键部位的骨骼,只是或由于多次的转运,骨骼到处都是损伤和磕碰留下来的印记,仔细分析细口来源就需要一些时间。并且旧案的紧迫性不太高,简一老是被插队。
  而骨骼出处发现的土地没有任何的衣物碎片,并且泥土成分和白骨上残留的成分并不一致,这只能说明它确实并不属于许文景埋尸的地方,是有人将骨头一片一片整理转运而来。
  送检之后的时间简一也没干等着,他已经决心要找出这个去世的人究竟是谁。他开始对远江区医院特别是镇区医院十年以前二十岁左右去世的男性展开筛查。同附近殡仪馆的名单比对,有火化记录的就从上面删除。但这样一来,找到的人就格外的多,要一个一个确认埋葬的方式效率确实不高。
  简一同方圆一起在办公室看医院送来的名单,一天下来常常看得老眼昏花。南锋还是用他花不完的体力走访本市以及郊区下葬的山头,这辈子选房的经验没积累着,选墓的经验却已经很丰富了。奈何这具男尸就像是天外来尸,怎么找都找不到来处。
  简一暂时关了屏幕打算再去骚扰一下之前出报告的法医问问进度,虽然他知道这具尸体突发疾病死亡的概率很高,意味着骨骼可能什么都留不下来。刚走到门口,南锋就猛地推开了玻璃门,玻璃门的把手在他手中,玻璃片却因为力度都在开始晃动。
  “怎么了,有消息?”简一很少看见南锋这样有些激动的样子。
  南锋喘了口气道:“许文景,死了。”
  “今早酒店报的案,被发现的时候衣装整齐地倒在床上,呕吐物摊了一地都是。”南锋一边同简一往外走,一边道。
  简一皱眉:“宿醉被噎死了?”
  “有可能,这个案子区局提了上来给我们直管,已经交给了陈浩他们,现在是一队在管这件事情。”
  简一脚步一顿:“但是许文景和宋洁案有关,人刚刚放出去就死了,旧案组不能不管。”
  南锋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买通了管现场的兄弟,我们赶紧过去,你进去现场看,我在楼下给你把风,看完了我们就跑。我力帆加过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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