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的确找到了。
不过不是人,而是一只尚且不能言语的特级咒胎,涌动着恐怖的力量。乙骨突然反应过来,这只咒胎的力量与大守天豢养的那只如出一辙。
陀艮。
在这只未成型的咒胎身旁的,是全身布满奇怪枝丫的另一特级咒灵——花御。
乙骨费了点力气。
当菊川仕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满身脏污地拎着两个咒灵的头颅走出了现场,浑身死寂。
在他斩首两只特级咒灵之时,菊川和乃的咒力波动彻底消散了。
名为花御的咒灵在死之前,仅仅只是承认,那位少女早就死亡。其他的,它不愿多说。
乙骨听到那缥缈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你们阻止不了他的,他是新社会的主宰。菊川和乃,是新社会来临前的障碍,我们必须清除。”
至于尸体,花御干巴巴地告诉他,早就被毁掉了。
少女的身体在失控之后变成了吞噬一切的强大武器,对于它们咒灵而言是天生的敌人,是决不能存在的东西。
乙骨面无表情,只觉得漠然。
新社会?
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字眼。
他将菊川和乃奉为信仰,而他心中珍宝一样的少女,却被它们这群咒灵当做垃圾一样,随意处置掉了。
实在是,不可原谅,也无法忍受。
他站在原地回想着花御的话语,咒力暴涨到近乎癫狂。
麻木。
疯狂之后是无尽的麻木。
他锲而不舍地追寻着那一抹几乎消湮的咒力波动,在任何一处荒野、在任何一处山林,但再也没有了。
就像菊川和乃这个人一样,消失殆尽。
直到他外派任务的期限来临,五条悟对他说:“先离开吧。”
先离开这片土地。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只藏在背后的老鼠现出原形。
禅院硫衣掌控了档案部,五条家也做好了随时追随家主的准备,夜蛾和高专严阵以待,从不停歇地追查着特级咒灵的踪迹。
而乙骨忧太,在这其中起到关键性作用的家伙,现在还不能去死。
乙骨忧太最后去看了一眼重新翻修的菊川社,在菊川夫妇的墓碑前放下最后一束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像是他悄无声息地进入咒术界一样。
从那天起,乙骨忧太仿佛查无此人。
在走之前,他还参与了一些菊川社的部分经营。很多菊川仕处理不来的事情,乙骨就搬出自己的身份帮他开后门。
一个咒术界特级咒术师的身份能拿到的便利,是菊川仕无法想象的。
也因此,菊川仕对这个人的感触变得复杂起来。
起初他觉得乙骨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后来又逐渐在相处中发现他实力的强大,但那时这些印象并没有落到实处。
等到他真正地成为乙骨的专属辅助监督时,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还没成年的少年身上到底背负了多么重的担子。
而这些东西,在他的大小姐身上也同样存在。
菊川仕与菊川和乃的关系并不算亲近,他们曾在幼时算是玩伴,但之后的菊川仕进修了金融系,甚至后来出国留学。等到回国之后,发现菊川社也物是人非。
曾经细腻可爱的大小姐变得冷漠独立,他时常想和她聊聊,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即便想要以哥哥的身份自居,也已经过了太久太久。
直到她选择踏入咒术界的那一天,他站在本家的训练场里,看到了那个名为“菊川扉”的父亲脸上的骄傲。
原来他并非那么冷漠,原来他也深深地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原来他也能露出那么柔软的表情。
所以,后来菊川夫人问他愿不愿意去总监会任职时,为了成为大小姐的助力,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以为那将会是光明的未来,却没想到前路一片黑暗,连偶有的几盏晦暗夜灯,也被前人毫不留情地掐灭。
夜晚的星空下,他抬头望着少有任性的乙骨盘腿坐在树杈上,握着手机想要给大小姐拍一张好看的夜空时,菊川仕有些零落地轻声问道:“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他也同样想问问那个离去的大小姐。
这里好痛苦,好不堪,他们这些年轻的孩子受着数不尽的伤,为了保护那些未知的人们,就连一份光明正大的荣誉都无法得到。
乙骨握着手机拍照,眼睛也不眨地道:“这是我唯一的价值。”
唯一的。
价值。
怎么会这么想呢?
菊川仕心中一阵抽紧。
但,是不是那个强装冷漠的大小姐心里,也是如此破碎呢?
因为拥有力量,所以必须用来守护那些没有力量的人,世间哪有这么好的道理?
如果这就是咒术界的规则,那岂不是人人都是毫无私心的笨蛋了?
所以这些咒术师,全都是笨蛋。
这些纯洁的孩子,更是笨蛋。
明明远远逃开就好的,明明无视就好的,但是他们还是选择挺身而出。
这不是笨蛋是什么?
是啊,那些菊川社里的家伙,不也是笨蛋吗?
但就是这些咒术界里的笨蛋,守护了好多人;这些菊川社里的笨蛋,即便死亡也要拖住他们的脚步,不让诅咒师的杀戮蔓延;而那个名为菊川和乃的笨蛋,拼着自己的性命和诅咒师共赴生死,最后还给他们留下了宝贵至极的线索。
无药可救了。
就连他自己,也变成了笨蛋。
傻傻地抱着一个莫须有的期盼,跟随着五条悟、跟随着乙骨忧太,想要从底层覆灭这个腐朽的咒术界。
做得到吗?
他不知道。
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没有族人,没有大小姐,所以他一往无前了。
菊川仕站在晨光下,远远地望着仙台的方向,阳光透过指尖散落在脸上,是温暖的触感。
希望,大小姐下次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浴火重生。
第62章
夜色中。
一头银丝的老妇端坐在高耸的建筑物层顶,她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星点状的东西,而面前躺着一个浑身缠着漆黑符箓的、不知男女的躯壳,脸部也被蒙的严严实实。
唯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证明着这或许是个人。
她口中低喃,将那颗胶囊塞到了平躺的躯壳口中,接着在转瞬间,躯壳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神志一般,从地上慢慢起身,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如月色般冷寂的、漆黑色泽的双眼,犹似夜神。
尾神婆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作品”,道:“御手洗,你终于醒了。”
御手洗栀,她逝去的女儿,曾经也是一名“特一级咒术师”,隶属于禅院家。十一年前叛逃离开了咒术总监会,无人知其行踪。只有她这个母亲知道,她的女儿御手洗早已死去,只给她留下了一个独孙。
而现在,借由这具躯壳,她死去的女儿得以重返人间。
在得到“五条悟已被封印”的信号之后,一切罪孽将从此刻开始。
御手洗双目空茫,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她的脑海中唯有一句话:
“此身归来。”
这具身体,对她有着强烈的排斥感,不止是肉/体,就连手中的武器都难以掌握。?
她慢半拍地低下头,手中凝聚出一把银蓝色的长弓,咒力缩聚在手上,正在逐渐充能。
奇怪?
这是什么?
潜意识里,她不该拥有这种能力。
但行动上却条件反射地拉弓。
像是一具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样。
……
好快。
风像呜咽一样滑过耳边,她的身体以不属于自己的速度飞奔,快到了一个近乎恐怖的程度,她在数座大楼顶部来回穿梭,脚步不停。
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她还活着吗?
她在干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
御手洗……
御手洗是谁?
突然,她停下脚步。
她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好怀念。
银白的发丝,手中捏着一个小型的喇叭,站在楼顶,嘴巴里大声呵斥着什么。
这股声波传来的力量催动着数不胜数的普通民众离开这片区域,接着……
他的背后袭来一道血红色的光芒,肃杀之气传来,一个空间一般的帷幔飞速展开,正朝着那个站在高空的少年袭去。
御手洗歪头看着,根据她的判断,如果在这道空间来临之前少年没能及时躲避,他将会失去手臂。
御手洗呆滞地思索着。
她不该救人。
她的使命是……屠戮……
但,失去手臂……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