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那是我的……”他哭闹得像个孩子,于是那只特级咒灵也凄厉地哀嚎,杀伤力几乎堪比自然灾害。
  咒力化作旋涡般疯狂席卷,米格尔差点就控制不住。
  那是他的什么呢?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什么都不是。
  他没能救下她,他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甚至到最后,身体里强制定下的束缚也消失了。
  他失去了关于她的一切东西。
  唯有一把刀,一把灰扑扑的刀,证明她或许的确存在过。
  在他激动地完成任务回到高专,想要和自己爱慕的女孩表明心迹的时候,那人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不想说那是死亡。
  但刺目的血、变为尘泥的刀、以及手机中最后留下的留言,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
  她已经彻底离开了。
  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只有冰冷的情报。
  乙骨痛苦地发泄着。
  残暴的咒力将周围的一切在瞬间碾成了渣,要不是米格尔及时躲避,或许地上的灰尘中有一部分就有他的残骸。
  乙骨忧太,这个特级咒术师,已经逐渐开始失控。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要在事情发生后一刻不停地将他遣送出国。如果留在国内,他迟早会变成无法控制的家伙。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疯了。
  在少女离去后,他近乎疯狂地将刀砍向了任何人。
  先是咒灵、后来是咒术总监会,最后是他自己。
  参与这场阴谋的特级咒灵被他无情斩杀,而后他带着里香闯进了咒术总监会,抓着高高在上的所谓首席的领口,将有关菊川家的档案全部翻了出来。
  讽刺,何其讽刺。
  那份属于菊川和乃的档案上,居然写着:
  “因窗的情报失误,一级咒术师菊川和乃遭遇特级咒灵袭击,不幸身亡。”
  好讽刺啊,太讽刺了。
  这些老鼠,即便踩在他们头上,他们依旧会有千万种方法、千千万万种让人作呕的方法将人置之死地。
  那么,就全都死掉好了。
  反正乙骨忧太,本来就是无可赦免之人了。
  最后还是没动手,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他拂袖离去。
  但总监会中15名主要成员,其中五位被里香爆发时的咒力波动伤及致命,其余成员在那一天全部昏迷。
  他在那些成员的身体里发现了熟悉的咒力痕迹,属于那只藏头露尾的老鼠。
  乙骨站在空旷的房间里,仿佛回到了当时第一天踏入咒术界时的情景。他同样站在这个房间里,带着对未来未知的忐忑和恐惧,听着那些人对他高高在上下命令。
  接着,他一往无前。
  但是,在一往无前的路上,实在是失去了好多东西。
  先是他自己、后来是数不尽的牵绊,直到最后,他失去了那束唯一属于他的、带着香甜气味的紫藤花。
  他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空空如也。外面是个躯壳,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这具躯壳,都已经遍体鳞伤。
  后来,他和五条悟面对面交谈,五条老师罕见地在他面前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接着像是破了个口子,他脸上抑制不住的悲伤和遗憾让乙骨恍惚起来。
  他用那种哀伤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乖巧、最强大的特级学生,小声地问道:“为什么……忧太为什么不试着诅咒她呢?”
  如果太过痛苦,就试着把人用这样的方式留下来吧。
  五条悟一直认为爱是诅咒,直到现在他也这样认为。但是乙骨忧太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次看到他,五条悟仿佛都能看到壳子里的灵魂在疯狂地哀嚎着哭泣着。
  “老师,那是个很好的办法。”
  五条悟有些愣怔地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眼前的特级咒术师,他最乖巧的学生,用那种平淡的口吻叙述着遗憾,他的脸色冷漠,像是诉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是失败了,所以我才抱着微薄的希望活到现在。”
  按照乙骨忧太那庞大到恐怖的咒力量,想要诅咒一个已经离去的人几乎是轻而易举,甚至他现在对于咒力的操控精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几乎可以将完整的灵魂囚禁在他身边,但他没有。
  不是因为他没能做到,而是因为仍有一线生机,仍有一线活的生机。
  如果她还没有死,就这样贸然地诅咒了她,不是会让她更加痛苦吗?
  所以,他还要忍耐。
  他还算理智地清醒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
  乙骨手指轻巧地拨弄着一盆房间里的绿植,用那种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秒就会飞到天边一样的语气:“如果诅咒她就可以让她留下来,我会第一时间去做,我也的确这么干了。但很可惜,她有概率还活着。”
  他嘴唇抿起来,露出一个浅浅的、意味深长的笑,“于是我又想,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一直抱着这个疑问,等了一天又一天。如果下一秒她能出现在我面前,不论是死是活,我都会第一时间诅咒她的。所以老师放心吧,在把她拖进我的深渊里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生命的。”
  五条悟点点头,沉默地离开了。
  接着马不停蹄地处理了乙骨忧太的签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将人送到了毛里求斯,瞒着一年级其他的所有人。
  当他们知道时,乙骨已经抵达毛里求斯,并且语气正常地在群里发布了一张风光正好的照片。
  禅院真希沉默着,狗卷棘嘱咐他照顾好身体,胖达则是依旧咋咋呼呼地让他带礼物回来。
  但……还有归期吗?
  谁都说不好。
  如果菊川和乃还在,乙骨会拼了命地加快脚步。
  但她不在了啊……
  最痛苦的不是得到了又失去,而是明明就在眼前,那颗美丽的宝石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却因为仅仅一秒的迟疑,它破碎成灰。
  所有人都没有提及那位少女,那位在他们心里变成了痛苦沉疴的少女,就在那样一个冰雪初融的季节彻底消失,像是雪花一样。
  在乙骨忧太疯狂的暴动里,米格尔被迫无奈使用了黑绳,将他暂时压制下来。他像是被束缚的傀儡一样,坐在墙角两天两夜,一句话没有说、一口水没有喝,麻木到恐怖的地步。
  米格尔怕他死了。
  但咒术师的体质没那么容易死,于是他看着少年逐渐凋零。
  索性乙骨在第三夜晚恢复了正常,那副恹恹的、仿佛每一刻都像是生命最后一刻的模样。
  直到又过了两个月,五条悟在一个炎炎夏日来访,他穿着一身靓丽的衬衫黑裤,洁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来度假的。
  那时的乙骨脸上勉强有了点笑意,捧着一个热狗小口咀嚼着。
  这对师生似乎交谈了些很重要的东西,白发男人离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除了些微沉重之外竟还带上些洒脱。
  米格尔看着两人离别的场景,恍惚涌上心头。
  似乎有什么即将要发生了。
  乙骨忧太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祓除咒灵的过程冷血麻木,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光点,似乎世界上一切都不值得他驻足。
  他时常翻看手机,那是一张他和少女的合照,两人亲密无间,脸颊相贴。
  米格尔只能看到少女那双月女般美丽盈透的绛紫双眸,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用拇指细细摩挲着少女的眉眼、鼻子、嘴巴,从脸侧摩挲到脖颈,一遍又一遍,无比温柔缱绻,比对待柔嫩的花和脆弱的蝴蝶还要细致千倍万倍。
  只有那时的乙骨忧太,才像个少年,像个人。
  无数次,米格尔看到黑暗中的乙骨,手中掐着一根带着微黄火光的残烟,白色的雾气将他的面容遮盖,微微吐息之后是很难看到的疲倦和怠惰,身旁陪着他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沉默而漆黑可怖的咒灵。
  那是在南非仅有的几种香烟品牌之一,粗劣到难以入口,刺鼻的薄荷香是米格尔都难以下咽的程度,但乙骨忧太却面无表情地吞吸着,像是失去了味觉一样。
  米格尔更加不知道的是,他曾以为那是乙骨青梅化身的咒灵,不过是乙骨忧太这个人可悲的另一个自己罢了。他看着那只发疯的咒灵,就是在看着癫狂的自己。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
  时间很快过去。
  国内出事了。
  那位似乎还在眼前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被封印,乙骨的外派任务被迫中止。而他回国接下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亲手执行自己后辈虎杖悠仁的死刑。
  那位新的一年级生虎杖成为了千年前诅咒之王的寄生体,并且在他们新的一年级生身上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些乙骨从来没有关注过,但不妨碍他蔓生出对总监会的杀意。
  那一夜,米格尔看到了乙骨那双深的可怕的双眸中涌动的情绪,那是仇恨和失控的暴戾,他第二次见到那样的眼神出现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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