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哎,真是作孽呀。”族老们要回族里重新商量这件事,于家大嫂和于家表哥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不想先行回去。
他们劝慰诸位族老说:“我们放心不下表弟,就多在于家住上几天,恰好于家媳妇无人照顾,我们也能帮衬一二。说来也巧,于家的地还空着,恰好我们也能帮帮忙。”
于家嫂子眼见自己空手套白狼的计划一下子破灭,却还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还想在于家多尝试几次。
同时,退而求其次,若没能拿到于家的生意,他们能拿到于家如今荒废在地的土地也不错。
于家嫂子算盘打得精准,于家表哥也同意。
唯独于家媳妇是真心为于家男人担忧,每天虽然抱着自己的孩子,却还是紧皱着眉头时不时关心地去找于桑之。
只不过多被拦在外面罢了。
于家媳妇自己身子弱,又有孩子要喂养,同时还拥有自己从于桑之手里拿到的百两银子,是怎么也无法兼顾于家的地的。
于家嫂子和于家表哥就偷偷摸摸在于家的地方种起了自己的粮食,同时还乐呵呵地霸占了于家的大半院子。
不过他们嘴上的功夫也很了得。
到现在,于家媳妇在于家嫂子的话下,还是坚信他们是来帮自己的。
第二天第三天都还求着他们帮忙去劝劝于桑之。
第四天的时候,也许于家媳妇也接受了事实,不再在于桑之面前哭求把于家男人还回来,而是要看看于家男人过得怎么样。
漆黑华丽的栏杆处,李二花倚着雕刻繁复花纹的木栏杆,五官清秀的小脸拧成一团,眼睛里全是疑惑。
于桑之没有出现,只有她来看热闹。
她百般不解:“把你男人放回去,他又要去沾花惹草,反正都死不了,丢我们这吃吃苦头又如何?总比他背着你跑其他女人床上好吧?”
李二花自幼从青楼里长大,看惯了男男女女那些事,每次看到黏黏腻腻无病呻吟的男女,她都会撇撇嘴看不起。
何况是像于家媳妇这样低声下气的女人。
比那些怀揣着虚无幻想的青楼女子还要让人不解。
好歹是女人,她也看不惯于家媳妇这一颗心都牵在于家男人的身上,所以才忍不住劝了几句。
换做别人,她只会冷眼旁观。
李二花这句话一出来,于家媳妇的脸再次变得惨白。
她晃了下身子,显然也想起了阴暗的时候,自己独自一人虚弱地留在家里,而她男人则和其他女人一起跑了。
不过……
“他都回来了。”于家媳妇低低道:“他好不容易回来的,一定是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又思念儿子,这才回来的。”
于家媳妇显然有点魔怔:“那个女人霸占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他回来了,要和我和儿子继续过日子,你们能不能把他放回来?”
若要于家媳妇知道来找大女儿闹一场的结果是这样,她怎么也不会来。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只能仗着自己的身份要求人把自己男人放回来。
虽然每日不一定能见到于桑之,更有可能被别人用奇怪的眼神嘲讽,她也不后悔。
只要于家男人能回去,和她好好过日子。
她还有小儿子,小儿子不能没有爹,就是没有这个生意,没有这么多银子,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家媳妇这副样子,显然说不通,旁边的伙计已经从第一天的无奈和可怜,变成了现在的冷眼旁观和麻木。
麻木地看于家媳妇站在他们掌柜的后院,又麻木地听于家媳妇那些无趣的理由。
他们的视线一个接一个,都飘向阿翔,只有阿翔才知道,于家男人被搞到了什么地方。
第67章 生意人
阿翔低下头,他无论如何不会辜负于姑娘的期望,把这些事儿乱说嚼舌根的。
要他说,身为于姑娘这样好看的美人的父亲,于家男人真是万世修来的福分,偏偏于家男人没有这个福气去享受,反而让他关进了猪圈里去伺候小猪。
于家媳妇哀求的目光又落到了阿翔身上,她眉目哀婉而凝怨,坠着泪的眼睛婆娑望向阿翔,是让人哀其不争的请求。
没有人能同情她。
阿翔也不能够。
唯独刚刚劝说她的李二花,半随着疑惑地望着她,她并不能想明白,于家媳妇为何能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和于姑娘闹到这样地板呢。
以她拿了钱又有儿有女,为何要把日子全部堆在对于一个男人的殷殷期盼上?
以李二花尚且年幼又理智的年纪,是想不出于家媳妇的偏颇的。
就像她也想不出自己年幼刚卖进来的时候,为何带她的那位姐姐会抱着希望等她的荀郎来赎。
这是她尚且不懂的领域。
就像于家媳妇也不懂为何于桑之能狠心至此,非得比的她与男人两地相隔呢?
李二花收了心思,不敢再深想。
于家男人是被于姑娘亲口送去养猪的,她也不能泄露。
于是,她便垂了头,好奇地望着于家媳妇逐渐走远。
小城的冬天渐渐过去一点。
热闹的流言蜚语也被冰雪给裹挟在了泥层底下。
冬天的雪总是残忍的,哪怕这个小小的地方的县令并不热衷于剥削民脂民膏,也冻死了一批数量很小的贫民。
被挖了坑草席裹尸扔到泥地里的还是少数,更多的是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那里阴森恐怖,平常人是不敢夜晚去那里走的,只有在白天,拉上好几个壮健阳刚的少年大汉,才舍得走上这么一遭。
寒风有在呼呼地吹着,把随地的尸体瑟瑟翻起一阵边来,尸体慢慢腐烂的臭味混着富人酒肉的残骸,一起堆叠在了乱葬岗的深处。
这样的一个遍地是白的冬天。
所有该懒怠的不该懒怠的人全部懒怠起来。
就连桑氏门铺的门童伙计也都冬困得昏昏欲睡,仿佛只要在他们胳膊肘上支一根树枝,就能一觉睡到冬天湖面破冰似的。
却也就在这样懒怠的一个冬天。
号称是京城的一个做大生意的京都人找了门路送了帖来。
那是一个寻常的落了小雪的憋闷的午后。
负责扫院子的小伙计都穿的厚厚的把自己冻红了要冻出冻疮的手藏在厚手套底下。
尖锐的蓬松的用竹把做的扫帚,正慢悠悠地又一遍一遍地用身子去拖拽地上的残雪。
寸寸雪泥混着落叶,被扫在梧桐树的一角。
小伙计不过打个哈欠的功夫,有谁快步如一阵风似的,马上就越到最里面过去,风雪好似比他还要慢,等他都过去一会儿了,才悠悠又下下去。
扫地的小伙计哈欠打到一半,惊愕地吓了一跳,蹦起来就要拦他。
“于姑娘在睡午觉呢,吩咐了谁也不准打扰。”
小伙计惊骇地手上的扫帚都要丢在一边,那厚厚的竹把落在地上之前。
如风似的越过去的人,远远飘来一句话:“我是有要事。”
伙计看不见的风里,一张帖子散发着悠悠的墨香,在风雪中摇了一摇,又妥帖地落下去。
那谁跳了两下,就落到了院中。
院子隔着内院和外院,里面是徊长的走廊。
自于姑娘定下心后,店铺又扩了一番,连带着小院也增大了一倍。
那谁在院中信步,黑色的布鞋染了没扫净的雪。
雪太无辜,他不与雪计较,只推开了厢房的闺门。
闺门内,红烛帐暖,分明说是在午睡的人,隔着细细一层薄纱,垂了脖颈,洁白的下巴仿佛镀了瓷釉,正在享受旁人的投喂。
玄烨一身黑衣,手捻着滑溜溜一颗葡萄,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葡萄在他的揉搓下,却还保持着完美的圆润和甜意。
一寸距离的小小白瓷盘,更是洒满了细长难啃的坚果,只是这坚果虽然磨人,却也足够精贵足够好吃。
人似影影绰绰的仙人,果也似千金难买的仙果。
玄烨笔直站着,似乎毫不受人影响。
他伺候人已经越发习惯了,在那谁这样灼热又羞耻的注视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将手上的东西安安稳稳喂完。
那来送帖子的谁,也只看了一眼,便只得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因为深知知道越多死得越早的道理,他甚至只看自己的鞋履,分毫不敢往上。
鞋子如此好看,雪如此洁白,他看一看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苦了他的眼睛,如此红帐薄绡,却无法看一眼灼灼风华的美人。
待一息,或是两息。
玄烨终于远了点,他站在了离床帐大约三尺还是四尺的地方,不远,也不近。
这已经很满足了。
他无法定位自己在这的身份是什么,却也愿意为一点隐约散发的善意和期冀而自愿靠近。
玄烨走远了,那谁便自然地跪下,将手中的帖子举到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