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可若沈檀当真动过手,甚至在那场雪地事故里推了一把命运的雪崖,那就是彻底的黑。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闻斯臣总是处处提防,总是锋芒藏刃。陆家的财产纠纷在这些阴谋面前,几乎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些在暗处按下的刀子,不见血,却要人命。
  她捂住胸口,指尖冰凉。
  此刻想起那些在闻斯臣面前自作聪明,故作强势的言行,竟是如此滑稽可笑。不自量力地给王诗双请律师,好不容易从陆丹华手里撬出两个亿,现在想来,那些举动就像一场拙劣的表演,她在他们两个面前,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
  曲凝静静地坐着,手指交握在膝上,背脊僵直。
  不远处,闻斯臣的车悄然停在路边。
  他隔着车窗,看着咖啡店里神情恍惚的曲凝,眉目沉敛,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
  满腹的话早已在心里反复排练,可真到了此刻,他却没能推开车门。连解释的勇气都没了。
  这阵子的患得患失,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磨着他。
  曲凝静静地坐了一个小时,神色始终未变,最终拎起包,走了出去。
  一如之前那般,她一个人漫步在街头,闻斯臣慢慢开车跟在她的身后。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晚风拂面,而是阳光明媚,万物喧嚣。
  曲凝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缓缓降下车窗。
  她站在阳光下,眸光沉静,“带我逛逛港城吧。”
  一路无言。
  车停在会所门前,曲凝没等闻斯臣替她开门,便已推门下车,脚步干脆利落。
  闻斯臣站在原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将车钥匙随手抛给泊车员,抿了抿唇,随后慢慢跟上去。
  十分钟后,壁球馆内。
  曲凝换好了运动装,系好护腕,束起头发,站在球场中央,手中球拍被她紧握。
  一球砸来,她精准回击,球迅猛砸向前墙。
  曲凝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挥拍回击,球声在四壁间炸开,带着压抑的情绪在密闭空间内反复回荡。
  她回球凶狠,手腕带力,每一球都精准利落,不像在打球,更像在发泄。
  闻斯臣站在另一侧,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没说话,也没躲避,直到,球向他飞来,他才专注接住每一球。
  半小时后,壁球终于滚到了场边。
  曲凝甩开护腕,喘息着,闭眼仰面倒在球场中央,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眼尾泛红。
  闻斯臣走近,伸手为她拧开水瓶,递过去。
  曲凝睁开眼,看他。
  灯光自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影交错的剪影中。
  熟悉的高大轮廓,冷峻的眉眼。
  这一刻像极了那年的瑞士。
  她狼狈地摔倒在他脚下,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冷冷的讥讽与不屑。
  时间像是倒流了一瞬,刺得她喉间发紧,鼻尖发酸。
  常潇然曾问她,怎么会嫁给闻斯臣呢?
  那时,她给他们荒唐的婚姻,定义过一个美名——一见钟情。
  起码,那时她是这么以为的。
  陌生的异国他乡,一个冷漠善良的俊俏男人没有英雄救美,但他细心地给迷路的孩子找家人。
  他俊朗冷峻,绅士有礼,哪怕坐在酒店那场荒谬的相亲宴上,明明不耐,却没有给任何一位女士难堪。
  她偷偷以为,那就是喜欢的开始。
  可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她自编自导的一场独角戏。
  尽管,他苏醒回国后,她天天和他作对叫嚣,她也不曾怀疑他那时侯的真心。
  而此刻,她真的好恨这样的男人。
  恨他这副冷静得体的模样,恨他那颗算计精准的心,更恨自己不知疲倦地靠近过这样可怕的他。
  她闭了闭眼,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口堵在胸口的气。
  耳边是壁球场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回音,灯光仍亮着,汗水从眉间滑落,滑进眼里,涩得发痛。
  他朝她伸手。
  曲凝慢慢转眸,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站了起来,又接过他手里的水。
  闻斯臣见她还愿意握住他的手,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松动。
  可那点松动转瞬即逝。
  曲凝仰头灌了几口水,擦了擦唇角,面无表情看向他。
  闻斯臣望着她,喉结滚了滚,“发泄完了吗?”
  曲凝盯着他,忽然扬手,一记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清脆得惊心。
  第41章
  此刻,曲凝胸腔像是被火点着了,怒气在血液里翻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别说是一巴掌,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他永远别从瑞士的病床上醒来,那样至少她还能维持一点可怜的幻想,不必直面眼前这个满口虚伪的冷血男人。
  那些自以为深情的时刻,此刻都成了嘲讽。
  虚情假意的一切,终于撕开了那层体面的外皮。
  闻斯臣和沈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心机深沉,擅长布局;一个披着温和外衣,却暗□□刺。
  他放任闻斯婧被沈檀纠缠伤害,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卷入那场权欲交易,就像当初的她,现在的奥利奥。
  奥利奥的到来,对她而言,是命运馈赠的意外惊喜。
  可对闻斯臣来说,怕是一场不请自来的惊吓,一场他计划之外的“麻烦”。
  她恨。
  真恨!
  恨自己的任性,恨自己的无知,恨沈檀的虚伪,恨闻斯臣的无情,更恨这个翻云覆雨的荒谬世道!
  她的指尖攥得发白,心口如刀割。
  那一巴掌甩出去,她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可不解气。
  她抓起手边的水瓶,毫不犹豫地挥向他的肩口,砸得干脆利落,毫无留情!
  这一刻,她只想把所有愤怒都劈头盖脸还给他。
  闻斯臣目光沉沉。
  如果说曲凝那一巴掌打得他意外又怒火,但此刻水瓶不停砸上肩口,带着她全身力气的狠劲,沉闷的力道透过肌肉直击骨头时,却像将他胸腔里所有未爆的怒火,全部都一寸寸打散了。
  他只是抬眼看着她,眼神深得像要将人吞没,又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一刻的他,没有盛气凌人,没有反击辩解,只有沉沉的凝视,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把所有情绪压进胸腔。
  曲凝终于打累了。
  她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力气耗尽地垂落下去。
  那只塑料水瓶早已被她捏得变形,瓶盖在她甩出去的过程中不知飞去了哪,整瓶水狠狠砸在他肩上,力道透骨,瓶身弹落时,冰凉的水泼了他一身。
  衬衫贴在他身上,黑色渐深,线条凌乱,狼狈却沉默。
  他低声开口,嗓音微哑:“打完了?”
  曲凝抬眸看他,笑了,笑意冷得发颤。
  “你觉得这样就完了?”她声音轻,像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的,“闻斯臣,你真的好狠的心。”
  “好狠的心?”男人低低重复了一句,唇角扯出一点讥诮的弧度。
  “你和沈檀,把我和闻斯婧当什么?傻子?弃子?就算我只是个局外人,但闻斯婧是你妹妹!”
  她声音发颤,眼圈猩红,像是再说下去,整个人就要崩溃。
  “你放着闻斯婧不管,你默许沈檀伤害她……你甚至……”
  她喉头一哽,声音突然失控,再也说不出话。
  水从他肩膀一路淌下,衬衫湿透,水珠顺着衣角嘀嘀嗒嗒地掉在地板上。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很久,最后望进她一双湿意与仇意交织的眼睛,心口像被人攥紧,揪得生疼。
  良久,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却平静:“凝儿,从瑞士到现在,我从来没想过要伤你。
  “斯婧那性子你也清楚,一腔热血,倔得不肯回头。不是我放任,是她自己决定的事,叔叔、斯威,劝过多少次你也知道。”
  曲凝听着,眼眶越来越红,胸腔起伏剧烈,像是被一团怒火烧得窒息。
  她几乎是狠狠地咬着牙,才勉强逼自己不失控哭出来。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死死盯着他,声音又哑又冷:“你昏迷前,早就察觉了沈檀和你叔叔的意图。
  “那时候,偏偏是我这个笨蛋去了瑞士,误打误撞撞进你们的局。后来你真的出事了,又是我这个笨蛋,拼了命把你救回来。
  “你醒了,回了国,发现我这个笨蛋居然还傻到给你生了个孩子。”
  她语气越发颤抖,喉头像被什么哽住,一字一句,像刀刃割着皮肉。
  “闻斯婧也笨,她偏偏喜欢沈檀,一意孤行。
  “可你呢,闻斯臣?”
  她猛地抬头,眼里是彻骨的恨意和不甘,“你不是最擅长布局、算计、掌控一切吗?怎么轮到你妹妹的时候,你就无能为力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下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呼吸紊乱得像是快要窒息。她声音哽咽,哭得支离破碎,几乎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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