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当真以为能将今年旱灾的真相瞒上一辈子?”裴世瞻站起身,将手中的奏折摔在案上,“本王之前也怀疑过,区区旱灾而已,往年也有过,为何今年的影响尤为严重。原来是你舒郡王为图功绩,暗中遣人煽动灾民往京中涌,又让人悄悄囤积米粮。待父皇忧心忡忡之际,你再及时出手,成全你的‘丰功伟绩’,这出戏可真是漂亮极了。”
  他说着话,一扬手,几名灰头土脸的‘灾民’被压进了殿,个个面如死灰,待看到一旁站着的裴永昭时又激动非常。“舒郡王,您一定要救救小的,小的们都是听您的吩咐办事,”
  裴世瞻见裴永昭依然没有反应,看着一旁的宫人点了点头,那人立即端着一叠纸据、账册上前。
  “他们供词上说你舒郡王假借此次灾情,低价购入良田万亩,这便是地契与账册!”
  百官看着那厚厚一沓的地契,和那明晃晃的账册,俱都面面相觑,这都是实打实的证物。
  看到那些东西,裴永昭心中浮现出的是那些背井离乡,面黄肌瘦的灾民的脸。不禁眉峰微蹙,转头看向裴世瞻“五王爷看到这些账册地契,心中可有过愧疚不安?”
  “放肆!”张皇后手中碧绿的佛珠停止转动,额前的金凤随着她的怒意微微展翅。“证据确凿,舒郡王还想狡辩。如今陛下病重,你还敢将脏水往他人身上引,实在可恶。来人,将这个欺君罔上、中饱私囊的乱臣贼子拿下!”
  殿门外早就跃跃欲试的侍卫闻声立即进殿,将裴永昭团团围住。
  珠帘后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咳嗽声,裴永昭知道,此刻反抗只是徒劳,宫内外的禁军、侍卫,此时殿内装模作样的朝臣,多半都已经是他裴世瞻的人。
  裴永昭再次被押入刑部大牢,不过此次关押他的是死牢。
  邻近牢房关押的囚犯并没有受新关进来的裴永昭影响,依旧是面无表情死气沉沉地靠在墙边,或站着,或坐着。
  靠在墙角坐下,裴永昭闭目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是死牢,但该到用饭时,这狱卒也不会在吃食上过分苛待,毕竟对关押在这里的他们来说,吃一顿少一顿,狱卒们也算是积德了。
  可是或许裴永昭的罪名太过恶劣,那放饭的狱卒临走到他那间时,厌恶地冲着裴永昭的方向啐了一口,“活该,像你们这种视百姓水深火热不见的贵人,就应该受受挨饿的滋味!
  说完,并没有给裴永昭的栅门前放饭便昂首越了过去。
  不一会儿,传来狼吞虎咽的吃饭声,裴永昭才睁开眼走到栅门前。靠近栅门的墙角处,一个微微发黄的字条被团成团躺在地上。
  他左右看看并无人发觉,自然地探身拾起,走到墙角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才展开。“明日午时三刻。”字体娟秀,他一眼便认出是沈云漪的字。
  深吸了口气,裴永昭将字条团好,塞进怀中:这傻丫头还是没有听他的话。
  次日清晨,狱卒早早便将断头饭端了过来。
  撕下一只鸡腿,裴永昭慢慢吃着,脸上一点恐惧之色都没有。那两名负责放断头饭的狱卒相视一眼,并未说话。像裴永昭这种临死关头看似放下一切的人也有,不外乎一些坏事做尽的江洋大盗,左右什么坏事都做过,也不畏生死了。可他们却从裴永昭身上也看到了这股子莽气,实在奇怪。
  午时,法场外围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禁军将法场围起,手中的利刃让妄想再往前挤一挤看得更清楚的百姓不敢再近一步。
  囚车被拉来时,周围的百姓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听说今年的旱灾,这个舒郡王便是幕后黑手,原本是不用死那么多人的。”
  “那么多的流民背井离乡,听说光是那好地的地契就跟白给似的得了几万亩。”
  “几万亩?几十万亩吧?”
  议论的人群中听见这个骇人的数字,纷纷都倒吸了口凉气。再看向裴永昭时,眼中便带了诸多鄙夷。
  “砸死这个视百姓命如草芥的混蛋!”一个臭鸡蛋砸向囚车,随后是烂菜叶子,土块。
  好在这街市上没有石块等,不然裴永昭还未被行刑,便要被砸的头破血流。
  人群中的沈云漪与青黛焦急的看着被煽动起情绪的百姓,义愤填膺的将怒火发泄在被关在囚车上的裴永昭,却束手无策。
  远处的楼阁上,裴世瞻端起盏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得不到的,旁人就算得到他也要将其毁了。
  “王爷,我们现在去将人抓起来?”
  “无妨,便让她亲眼看着裴永昭的头怎么落地的。”抿了口热茶,裴世瞻感觉心中无比的畅快。
  放下茶盏,任手下添茶,他再转过头时,裴永昭已经被押到行刑台上。
  刽子手反复擦拭着手中的刀,裴永昭虽然跪着,但直着身子。他忽然抬头看向裴世瞻的方向,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裴世瞻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好像是……着急了。”手下挠着头,努力回想着裴永昭刚刚的口型。
  “着急了?”
  虽然不解,但此时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已经拿起令牌下令行刑。在令牌将要落下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裴世瞻皱着眉头循着声音望去,“老三?”
  三王爷手举着明黄色圣旨,身下的马飞快地扬蹄,踏着路边的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圣旨到!”他勒住马,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人群,“陛下有旨:五王爷裴世瞻勾结内宫,构陷忠良,意图谋逆,即日起废除裴世瞻亲王之位,削为平民,圈禁宗人府!舒郡王裴永昭造人诬陷,即刻释放!”
  ‘砰’手中的茶盏落地,裴世瞻刚欲起身,背后传来一股凉意,泛着寒光的刀此时已经驾在了脖子上。
  “这……这不可能!”皇帝病重,再加上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喂得那些药,怎么可能还有力气下这旨?
  刑场上,三王爷收起圣旨,身后也多了许多人。他为了赶时辰,骑马跑得飞快,身后的人则是才刚刚赶到。
  沈云漪从人群中挤到行刑台上,眼睛通红地帮裴永昭解下枷锁,他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安抚似的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他随即转身:“三王爷的胆识,在下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认可。
  第69章
  裴世瞻被从一旁的酒楼上押解下来的时候,裴永昭正由沈云漪扶着站在行刑台上,两人视线交锋,此次裴世瞻眼中少了曾经的傲气与锋芒。身上被撕拽的有些歪斜的织金蟒袍,与散乱的发髻诉说着他此时的狼狈。
  或许是发现沈云漪自始至终并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他,踩碎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裴世瞻突然像疯了似的想要挣脱束缚扑过来,“是你!是你算计我,贱女人!沈云芳果然说得没错,你都知道!”
  见她脸色难看,裴永昭悄悄拉住沈云漪的手,“不用理他,疯狗乱吠而已。”
  两人俱都没有动,只看着他徒劳地挣扎,直到力气耗尽,瘫坐在泥泞脏乱的地上。周围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他脸上恍然,仿佛没有听见。明明昨日他还坐在金殿之上,意气风发,等待继承大统。
  “京中的灾民,是你派人唆使入京,好趁机低价圈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可以给朝廷施加压力,造成旱灾影响严重的假象,到时候你出面平息,邀功起来也更顺理成章。蓟州粮仓里的稻米,也是你提前从南方运来备好。蓟州也属于北方,稻米产的本来就少,就算常平仓中囤粮,也会以小麦、粟米、黍子为主,你却百密一疏!”
  他没想到裴永昭会去蓟州走那一遭,只是想着灯下黑,左右蓟州知府已经向朝廷奏报蓟州常平仓内无粮,那也就不会再有人注意那里,便在漕运彻底停运之前,秘密将筹集的这批粮食藏好。
  就算到时候被查出粮食来,旁人也只会以为是蓟州知府失职,替他裴世瞻将这黑锅顶上。
  若不是裴永昭事先发现不对劲,暗中派人保护着周知然,恐怕这替死鬼他就已经当成了。
  “宫外你故弄玄虚,视百姓性命如草芥,宫内你联合张皇后暗中给圣上换药,让他病症日益加重,以便你们顺利把持朝纲。”裴永昭说出这些,周围的百姓,在场的众人看向裴世瞻时的目光更加不善。
  谁能想到表面上顽劣不堪,浪子回头的五王爷其实包藏祸心,心机深沉。
  “你布的局,自然该由你来收场。”
  裴永昭话音落下,裴世瞻的肩膀也彻底塌了下去,负责押送他的侍卫手下用力,将他赶上了先前用来押送裴永昭来刑场的囚车。
  时移世易,裴世瞻此时狼狈的站在囚车上,木然的受着不断飞掷来的烂菜叶子与臭鸡蛋。
  沈云漪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再看向裴永昭时,脸上满是复杂。
  命人将沈云漪他们先送回府,裴永昭先随三王爷进宫谢恩,却被告知皇帝身子抱恙,便先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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