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蒋敬安半月前便已到达迁州,在侯府门外徘徊多日,门口守卫将他当做坑蒙拐骗的乞丐,不许他靠近侯府半步。他一直未曾见到庆北侯的面,别无他法,他只能做出当街拦马的事,好将事情闹大,让庆北侯主动见他。
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向蒋敬安预期的方向发展,今日白天在街市上,他爹庆北侯看到他时的眼神与看陌生人无异。让他感到十分挫败。
“你可知,今夜若不是将你提前带出来,你便要跟柴房里那堆柴火一块化为灰烬。”说罢,裴永昭回身望向庆北侯府的方向。
魏叔这处地方选的极妙,站在院外往北看,刚好能够看到庆北侯府的方向。
此时的庆北侯府因为柴房走水,仆从们正在忙着扑火。
“什么?!”蒋敬安满脸不信的走到院门口,推开院门,往庆北侯府的方向看去,能够看到清晰的火光。
“有人想要你的命,而且那个人如今就在庆北侯府。”裴永昭站在其身后,凉凉地道。
“为什么?”
“这个需要去问那个害你的人。”
还没出正月,这天还是冷的时候,只是在院外站了一会儿,裴永昭便感觉手脚冻得有些僵硬,任蒋敬安在院外出神,他先回了屋。
屋内魏叔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炭盆,正围在炭盆旁烤火,看到裴永昭进来,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往他那随手扔去。
幸亏裴永昭反应快,及时接住,“叔,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魏叔从炭盆旁边的桌子上掏了把花生,放在炭盆旁,慢慢的熥着。
“舅兄亲启:
某奉旨押送饷银三百万两至辽北大营,自京城起行,已历十日。原定于三日后抵幽岚关,然行至伏虎山南麓时,忽有蒙面人夜探饷银车,虽被亲卫格杀,然其所用兵器,形制竟与辽北蛮族惯用之物无二。某所部虽有千余精兵,然饷银车驾沉重,且据探报,前方幽岚关地形险要,若遭伏击,道路必断。辽北蛮子在我大齐境内畅行无阻,沿途布防竟如此松懈,某更疑朝中有人通敌。
某深知兄麾下迁州军日行三百里,若此刻自迁州起兵,可于后日未时前抵幽岚关西侧山谷。某已暗令亲卫分两路:一路携密信疾驰回京禀明圣上,一路随某佯装不知,按原道缓行,以诱敌现身。
迟则生变!望兄念及辽北边关十万将士,速发援兵,截击伏敌,护我饷银周全!某当于幽岚关北峰以烽火为号,见烟则战,不胜不休!
临书仓促,言不尽意,望兄速发铁骑,星夜驰援!
裴禛远书
“这是……我父王给庆北侯的求救信?”看着泛黄的纸张上遒劲有力的字,裴永昭沉默半晌,声音喑哑而凝重地开口。
“当日你父王押送饷银被劫,并没有任何援军相助。”魏叔翻了翻炭盆沿上摆着的花生,抬头望向站着的裴永昭。
“若真如信上所说,当时父王察觉不对后,分别给舅舅与京中去信,请求援兵。就算当时舅舅援兵未到,若那封送往京中的信成功送达,父王当时的处境也会好上许多。不至于落得个畏罪惨死的下场。”所以说,送往京中的那封信,压根儿没有顺利送到皇上手中。
“这封信是从你舅舅的书房内找到的,在墙壁的暗格中放着。”魏叔偷听到庆北侯吩咐手下偷偷处理掉魏敬安这个庶子,恰好看到他将什么重要的东西放进暗格。便一并将其截了胡。
背靠着门框,裴永昭抱臂看向已经完全被团团乌云压住的夜空,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叔的意思是当时蒋彦铮接到了父王的信,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魏叔点头,用火钳翻动着炭盆里的炭火,“蒋彦铮当时与你父王并未反目,他之所以不肯出兵,必是受人指点。而指点他的人,便是布局之人。我们现在要查清,那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要这样做。只有抓住那幕后之人,才能为你父王平反,你的处境也才能彻底安全。”
“会不会是长公主?”裴永昭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人,便是庆阳长公主。
魏叔将手中的火钳放下,面色认真地回道:“如今还不能确定”。
虽然长公主在冷泉山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人怀疑。可如今疑雾重重,一切还都不能太早下结论。
“你父王骁勇善战,我大齐武将凋零,他正值壮年,战功赫赫,极受当今圣上看重。许多人对你父王拉拢,均未成功。你父王是位真正忠君爱国的直臣,他效忠的只有当今圣上。”那幕后之人设局害这样一位忠臣良将,一是嫉妒舒郡王受圣上看重,前途无量,还有一个可能,那人想动摇大齐的根基。
那想要找出那幕后设局之人,便先要将庆北侯府查探清楚。按常理说,庆北侯府与舒郡王府是结实的姻亲关系,没有道理会为了外人来陷害他父王。
“对了,外面那个小子你准备怎么办?”
“他?”目光移转,望向院门外蒋敬安瘦削的背影,裴永昭右手的拇指有节律地敲击着食指,他眼睫微垂,眸色渐暗,缓缓开口道:“自然是帮他一把。”
第20章
“还望世子……再帮我一把。”蒋敬安尽力将身子躬的更低些。
闻言,蹲在炭盆旁的裴永昭抬头暼向在房门前站着的蒋敬安,“如今你已无性命之忧,还想让我怎么帮你?”说罢,他接过魏叔递过来的烤花生,轻轻剥开,里面的花生仁饱满,扔进嘴里,一股花生烤熟后特有的香味在口齿间弥散开来。
蒋敬安住了声,只是眼神闪烁地多看了一旁坐着的魏叔几眼。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裴永昭心中一片了然:“今夜若不是魏叔,单单我自己,是救不了你的。”
魏叔见谈论对象是自己,只是稍微挪了下有些僵住的脚,重新抓了把生花生放在炭盆旁边继续烤着,并没有要开口介入这场谈话的意思。
见裴永昭也只是继续悠闲地剥着花生,并没有要答应他的意思,蒋敬安额头上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想认祖归宗,回到蒋家,如今只有世子可以帮我。”他始终躬身站着,他如今没有可以交换的资本,浑身上下只有这诚意还能打动人。
搓了搓手上的花生碎屑,裴永昭站起身,漫声道:“说实话吧,你回蒋府想要做什么?”
见裴永昭根本不信他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蒋敬安顿了顿,他抬眸,目光沉静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为母报仇。”
“先前你说你母亲是突发急症去世。”
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裴永昭示意其坐下说,他自己也坐下,端起茶盏。
“是急症,但是是中毒后毒发引起急症而亡。”蒋敬安没有坐,他还是拘谨地站在门口处,双拳紧攥,脸上一派凄然。
既然是中毒,必然有人下毒,看蒋敬安的神情,他好似已经知道了下毒之人是谁。
“是陆燕回”
“陆氏?”虽然裴永昭有些惊讶,但仔细思量后,不再言语。
“父亲去年未入京,只是托人送来了些东西,其中就有几大盒配好的补药,来人说是给母亲补身子用的。”蒋敬安的母亲孙氏不疑有他,只当是蒋彦铮挂念他们母子俩,还安抚了沮丧的蒋敬安许久。
蒋彦铮在来信中说,待孙氏将身子养好,来年开春后便将他们母子接到迁州相聚,一家人再也不用相隔两地。
一家人团聚,是孙氏长久以来的愿望,尽管她已经猜到,自己可能是被偷偷养在外面的外室,但是既然蒋彦铮敢给她承诺,要接她入府,想必是已经平扫了所有的障碍。
那补药是大半年的量,当时恰逢孙氏伤寒未愈,身子还有些亏损,便日日吃了起来。
那药吃了两月有余,孙氏的身子确实强健了许多,脸色也渐渐红润。原本蒋敬安因为父亲食言,未进京与他们母子相见,心中还颇有怨言。见母亲身子日日变好,心中的怨怼也就散了。
孙氏感觉身子日日见好了,便私自停了药,可是停药半月后,她突然开始咳血,陆陆续续不到十日时间,便药石无医,病故了。
突遭此变,本来在书院念书的蒋敬安也被迫辍学回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的身子明明看着无碍,为何会突发如此要命的急症。
偶然一次,收拾母亲遗物时,看到还剩半盒未煎完的药材,他也忘了当时如何想的,鬼使神差之下捧着药材来到药铺。
药铺的伙计将所有的药材一一查看了,都是上等的补身子的药,寻常人家不易得的。
蒋敬安捧着药盒回到家,他愣怔了许久,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关节出了错。
“那最后你为何笃定你母亲是中毒而亡?”裴永昭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蒋敬安。
蒋敬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几分激动,接着道:“还不是他们太过心急,我母亲刚刚过世,他们便想斩草除根,在我们住的小院放了把火,我险些被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