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david?”
“我和你说过的吧,陆鸣在纽约的室友,前阵子发现他住我家楼上,只在电梯里打过几次招呼,根本不熟。他肯定觉得我是神经病。啊,好丢脸,我就不该喝酒……”
酒醒以后,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珍妮脸烧起来,对着电话发出哀嚎。
“李珍妮!”莎莎打断了珍妮的呜咽,“别想太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这两天赶上管培生培训,实在请不了假,周末去你家陪你好不好。”
“嗯……”珍妮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莎莎能看见似的,“快去忙吧,我没事的。”
挂断电话,珍妮在沙发上坐下,盯着茶几上东倒西歪的几罐空啤酒发呆。
莎莎要工作,她呢,因为失业,可以在星期一上午十点半全心全意地失恋。
真讽刺呀,珍妮轻叹一口气,她情愿排满五节课,忙到发昏,无暇面对人生的溃败。
正晃神,门铃响了。
珍妮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david?”
大卫穿黑色短袖t恤黑色短裤和黑色板鞋,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
他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珍妮也不好意思板着个脸。
“猜到你在家,吃过了吗?”
珍妮摇了摇头。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现在?”
珍妮一脸疑惑回到卧室,随手抓起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套上。扎起马尾,再往脸上胡乱拍了点防晒霜,便匆匆往外走。
珍妮跟着大卫,七拐八拐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进贤路弄堂内一家小店。
店面窄而狭长,招牌上“三三粥铺”几个字也排布得有些局促。
甫一进店,大卫便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把桌子椅子仔仔细细擦了个遍,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珍妮坐下。
“瑶柱鸡粥,中份;肠粉一份。”老板对着后厨喊道。是个精瘦的老头,讲话带浓重的广东口音。
“你尝尝这个鸡粥,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大卫边说边盛了一碗粥递给珍妮。
珍妮接过来,尝了一口。
大卫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是不是特别……”
“烫?”珍妮顺口接道。
大卫啜一勺粥,自己补充道:“特别丝滑。广东这种粥用珍珠米,温火慢煮,最后打散米粒,你看,水乳交融。再加上瑶柱的鲜味,鸡肉的嫩滑,还有一点淡淡的姜味,完美。你昨儿不是喝酒了吗,今天喝碗粥,对胃好。”
珍妮确实饿了,很快把一小碗粥吞进肚子,就像大卫说的,这鸡粥仿佛一股温吞的暖流,缓缓包裹住胃,令她感到暖和熨贴。
吃饱后,珍妮的大脑恢复运作,不由对早上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大卫带她出来吃饭,又像美食博主一样大发评论,他对这碗粥的热情实在超乎寻常。
平日里,她对自己的长相有适度的信心。但想起昨天痛哭流涕的狼狈,大卫一个早上的殷勤便显得诡异。
大卫的眼神投过来,珍妮脑中闪过他们额头相贴的画面和大卫那句“要接吻吗”,耳朵微微发烫:大卫不会是要泡我吧。
大卫的确在看她,一并想起昨天的温存一刻。
珍妮长着一张女学生的脸,淡眉圆眼,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今天脸上没了眼泪和红血丝,显出一丝冷清。他看着珍妮,心想,她是好看的,可太过寡淡,加上眼神凄惶,是一碗带着苦味的清粥。
大卫有一秒钟庆幸昨夜无事发生。
他乐意在黑夜收留一只无助的宠物。但尚无兴趣在白日守卫一位失恋的女人。他怕麻烦,自知不是做救世主的材料。
下一秒大卫说出的话打消了珍妮短暂的自恋。
“你说你失业了?”
“嗯……”
“和我做饭搭子吧!”
“蛤?”珍妮咬断肠粉,抬头看大卫,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大卫,帅则帅矣,讲话实在有些无厘头。
大卫继续说道:“好不容易回国,好多想吃的。可是经常点了吃不完,浪费又可惜…………”大卫凑近珍妮,“反正你也没事干,一起吃点好的。”
珍妮皱了皱眉头,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问:“你……不上班吗?”
大卫摇头,邪魅一笑:“nope。”
“你到底来上海做什么。你不是研究宇宙的物理博士吗?”
“去年年初不读了,在华尔街找了份工作,做一年多,就辞职来了上海。”
大卫谈起退学、辞职的态度,轻松得像是下楼倒了趟垃圾。
“没再找工作?”
“再说吧。存了点钱,够我歇个一年半载。”
看着眼前这个什么都无所谓的男人,珍妮蓦地想起前男友陆鸣对大卫的评价:“过分聪明的人总是有点古怪。”
珍妮识趣地闭嘴,没有追问大卫为何放弃学术或是离开美国。他们的情分,还远未到可以追究对方人生选择的地步。
喝完粥出来,两人走在树荫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经过安福路,街边咖啡店坐满了人,穿着清凉的时髦女郎在街上走来走去,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用镜头跟随。
仿佛一个巨大的片场。
珍妮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上海竟有这么多不上班的人。”
大卫轻笑一声:“她们在街上晃荡赚的钱可比你坐办公室多得多了……”说着用手指向一家咖啡店,“我常去那家店坐着,看街上这些人,看一下午都不倦。”
“这么多美女,是好看……”珍妮跟着欣赏起人的风景,随口点评道,“原来今年流行彩色抹胸背心搭配紧身喇叭裤。”
大卫的声音传过来:“是挺美的,但我觉得特逗。每个人都很用力,美得用力,酷得也用力。一切都是假的,可是那种假又很真。”
珍妮没来得及反刍这句“假亦真时真亦假”里的深意,就听到咔嚓一声,路对面的长焦镜头对着她和大卫闪了一下。
当然是拍大卫的,她看一眼大卫,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夹脚拖鞋,突然十分后悔,刚才出门竟连眉毛也忘了描。
快走到公寓的时候,珍妮终于提起前一晚:“昨天晚上,不好意思。”
大卫看她一眼,笑着说:“彼此彼此。”
大卫又问:“好点儿了么?”
珍妮点头:“嗯,死不了。”
从知道陆鸣结婚的消息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轻松。
在电梯间等待的空档,大卫随口说道:“你知道现在在上海办婚礼,需要提早多久定场地吗?”
珍妮愣住,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大卫说的是什么意思。
珍妮的沉默令大卫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他语气软下来:“我是说,别太伤心,不值得。”
珍妮没领情,她用力撑住眼眶,眼睛牢牢盯住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仿佛不这样做她这个人就会瞬间坍塌成废墟。
她的声音冰冷:“非得这样吗?知道你聪明,我蠢,我上当受骗、自作多情,行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到了九楼,珍妮径直从电梯走出来,没和大卫说再见。
电梯里剩大卫一个人,他一脸不解地挠了挠头:“明明是想安慰你啊。”
他轻叹一口气,心里想的是:失恋的女人果然很麻烦。
第3章 (三)辛拉面
「不曾食辛拉面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李珍妮
?
珍妮拿钥匙开了门,灯也没摁开,便双腿一软,如漏气的气球,整个人塌陷在沙发里。
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张沙发上,她接到陆鸣的电话。
“明天先不去看房子,过段时间再说。”
“可是我这边租约马上就要到期。本来去年要搬,已经拖了一年…………”珍妮已经有点哭腔,“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住在家里,我去公司也方便一些……”陆鸣顿了顿,说,“我妈不想我现在搬出去。”
“她说什么你都要听吗,你三十岁了,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意……”珍妮语气变得激烈。
“先这样吧,我要开个会。”
“陆鸣,我好累啊。”
漫长的沉默,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气。
她听到陆鸣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珍妮忍住眼泪:“你过来一趟,当面说。”
又是沉默,珍妮瘫倒在沙发上。
过了许久,电话那边说:“过几天吧。”
以往他们吵架,陆鸣总是先道歉。
唯独这次没有。
一开始珍妮只是赌气,和朋友吃喝玩乐,发朋友圈。然后她按耐不住约他见面,他找借口一拖再拖。再然后,她在朋友圈看到他的婚礼照片。
她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占上风,至少不输。直到好好先生陆鸣用婚礼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