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侧身和她的身体错开,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停摆的钟表挂在他视线范围内最近的地方,他忍得手掌发抖,收回目光,声音竟然哑了:“吃饭了吗?”
  徐雀澜一怔,她不明白他突然问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买了生煎包,在桌上,记得吃。”
  他从沙发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向前走了几步,又在门前停下来。
  徐雀澜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但他的身影只是沉默地伫立在那里,像石膏像一样动也不动地保持了五分钟。
  门被关上,关门的动作很轻。
  徐雀澜坐到沙发上,她觉得很累,不是因为季时韫。
  她以前很喜欢吃生煎包,没想到季时韫还记得。她用筷子拨了拨,发现袋子里还有一小盒酸黄瓜,以前她常吃的那家卖生煎包的老板自己酿了不少泡菜,酸黄瓜是其中一种,买大份的生煎包送一盒小泡菜。
  季时韫对她的喜好很了解,在她以为他早就把她忘了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她咬了一口生煎包,接起电话。
  生煎包的汤汁在嘴中爆开,她嚼得很慢:“这件事原本我不想把季时韫牵扯进来,因为他和我做过的事情无关。还有……跃跃上学的问题。我告诉过你,只有你坚强起来,不再受影响,跃跃才会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刘苏,你得坚强一点儿。”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个男人已经被烧死了。”
  季时韫回到楼上的家,沈擎已经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他被女朋友甩了三个月,今天看到女友揽着新欢出入某家热门网红餐厅,心碎至极。季时韫没安慰他,他自己都不知道找谁安慰,拿着毯子随手丢到烂醉如泥的人身上。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窗户又点燃了一支烟,一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
  直到他的手机屏幕在黑暗的房间里蓦然亮起。
  居然是徐雀澜发来的短信。
  他眉头一动,看着上面简短的这行“可以下来一趟吗”的问句,没有回复。徐雀澜凭什么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在他面前大方地承认自己和别的男人约会了,现在又叫他下楼——他的唇微微一抖,眼眶更红了。
  但是腿比大脑行动的更快,他从床前站了起来。
  徐雀澜听到敲门的声音,轻轻将门打开。
  老小区的隔音都很差,刚刚她已经听到季时韫下楼的脚步声。季时韫神情冷淡,眼睛还是红的,他漠然地看她一眼,进门以后下意识扫向桌面。
  见到桌面上的生煎包已经被吃完,他冷冰冰的神情竟然有了一丝融化。
  徐雀澜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她不想和季时韫把关系闹得太僵。
  “还生气吗?”她的声音这次淡了许多,没有先前反唇相讥的冷漠。
  季时韫闻言看向她,像是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她的动机。他别过脸,用沉默代替回答。但这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坐到沙发上,声音沉闷,夹杂着一丝冷笑:“你不就想看我生气吗?”
  徐雀澜以前觉得季时韫有时吃醋吃得非常可爱,因为他的醋性太大,但又担心频繁表现会招来另一半的厌烦,这种本能和他长久以来克制情绪的习惯产生了冲突,季时韫就会表现得有些矛盾。
  典型特征就是冷嘲热讽和生闷气,过一会儿又会主动来哄她。
  “我没有想让你生气,我只是不喜欢你质问我。”
  徐雀澜坐到他身边,粒粒丢在沙发上的玩偶挡在了两人之间。
  季时韫冷冷一笑,他转过头看她:“对,你现在单身,晚上和男人一起出去我也没资格质问。但是徐雀澜,你既然要利用我,能不能也有诚意一些?即使是装着喜欢我,你也得装得像一些吧,要约男人你别在我眼皮底下约。”
  他最后半句话哑了几分,眼眶似乎又红了,他转过头,攥紧手掌。
  他的自尊早就在四年前求徐雀澜别走的时候粉碎得彻底。
  徐雀澜还是皱着眉,她不想解释,但是又不想被不清不楚地加上一项罪名。
  “今晚我的确和一个人有约,但我们是谈正事。我和你解释这个问题,不代表我没有和其他男人交往的权力,”徐雀澜想把话说得尽量通俗易懂,“说清楚一点,我和你解释,不代表我接下来不会和别的男人交往。季时韫,你明白吗?”
  他到底为什么要下楼过来,被徐雀澜再羞辱一次?
  季时韫喉结滚动:“你那天还说你想过我——”
  他的声音蓦然停住。
  徐雀澜也愣了一下,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完全是愤怒,包含了许多伤心的情绪在里面。
  他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暴露了太多情绪,马上低下头,轻吸了一口气:“行,徐雀澜,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从沙发前站起来,沉默地将桌上的垃圾收拾好装到袋子里准备带走。
  徐雀澜拦住了他。
  季时韫很高,她阻拦的作用并不大,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徐雀澜仰头看着他,像是很无奈,双手抱紧手臂。他低头看,徐雀澜的脖颈细长优美,那根很细的金项链戴在她的颈上。他的手顿时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是他之前送给她的项链。
  他兼职两个月才买得起这根金项链,他以为她应该早就卖掉或者丢了。
  徐雀澜的眼眸像一汪湖水。
  他望着她,快要忍不住伸手。
  徐雀澜先踮起脚,她知道怎么哄好季时韫,过去四年也还是知道。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踮着脚抬头,唇瓣贴近他的下巴。他们之间身高大概差二十五厘米,吻下巴恰好是她唯一不怎么费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她看他一眼,亲的动作很轻,脚尖快要踩上他的皮鞋:“唉,你怎么总是生气?”
  季时韫的唇颤了颤,他伸手,一把将她扣进自己怀里???。
  他真恨自己每次都会被徐雀澜哄得晕头转向。
  徐雀澜被他抱得有些痛,但没出声。她在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即使她不想利用季时韫,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或许每一步都需要季时韫的掩饰。林之序不行,杨臻也不行,他们没有那种算计人的脑子,也绝对没法在张堃面前遮遮掩掩。
  她踮着脚,在他抱紧自己的一刻,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时韫,幼儿园明天说让爸爸参加亲子活动,”她声音温柔,“你陪粒粒一起参加吧。”
  第20章 不是伪装
  刘苏坐在徐雀澜身旁,愁容满面。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但黑发中竟然夹杂着不少白发。
  她今天刚坐高铁过来,脸上还有舟车劳顿的疲倦。徐雀澜忙着炸蘑菇,一时没顾得上和她聊天。七八点钟是下班的高峰,夜市人特别多。徐雀澜忙了一个小时才歇下来,又盛了一份炸蘑菇给跃跃。
  跃跃和粒粒正在玩七巧板。
  徐雀澜摘下围裙,坐到刘苏身旁:“好了,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别愁眉苦脸的。”
  刘苏笑得有点勉强:“雀澜,给你添麻烦了。”
  她最近总是做噩梦,每次都能梦到火里的男人一边尖叫一边叫她的名字。熊熊的烈火在梦中烧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她真担心某一天自己在火烧过来时来不及睁开眼睛。
  刘苏看向斜对面的车:“雀澜,那就是季时韫吧?”
  徐雀澜将掉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向斜对面一瞥,点了点头:“嗯。”
  “他对你怎么样?对粒粒好吗?”
  徐雀澜吃了一口面,淡淡一笑:“他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不太讲道理,偶尔显得有点老封建。”
  季时韫是个口不对心的人,有些话明明可以说得更好听些,他偏说得气人。不过徐雀澜很少因他的话生气,因为他充其量就是冷嘲热讽几句,她才不在乎。他的实际行动大于言语,有时候又爱吃醋,显得非常矛盾。
  刘苏剥着花生米:“大男子主义?他是山东人吧?”
  徐雀澜笑了一下。
  “他外公是。”
  刘苏叹了一口气:“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肯出钱出力就行。粒粒以后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不远处的车里,沈擎将烟碾灭。
  他实在受不了季时韫嘴上说不爱徐雀澜,但二十四小时都想盯着人的举动。
  特别蠢,特别傻,和他的高智商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季时韫今晚居然还雇了二十几个群演去买徐雀澜的炸蘑菇,想让她早点卖完早点回家。他看她一直站在那里,心疼,说徐雀澜生过孩子,会腰疼,他昨天看到她扶着腰揉了。沈擎冷笑着反问:既然不爱徐雀澜了,为什么还惦记人家腰疼不疼,一副心疼的快死了的臭脸。
  季时韫说那是孩子的妈妈。
  尽管,孩子有百分之八十九的概率不是他的。
  季时韫知道贸然地让徐雀澜放弃摆摊的生意她肯定不会同意,于是他干脆找来群演,让徐雀澜早卖完好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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