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见她要下车,他伸手来接,章韵竹却礼貌地避开,自行下了车。
她朝旁一看,车夫显然有些受惊,脸色惨白。
见她并未搭手,梁景成并未不快,相反更是来了兴致,他问:“鄙人姓梁,还未曾问过小姐贵姓?”
对方问得诚恳,更何况又曾两次出手相救,章韵竹朝他行礼道:“多谢梁公子出手,小女子姓章。”
那日,梁景成进了城门后,便让手下人送了章韵竹一行人,当时他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如今第二次遇见,方觉得有了一丝趣致。
“章小姐,这是要去哪儿?眼下你的车夫怕是驾不了车了,或许在下可以派人送小姐一程?”
若说第一次见面时大雨滂沱,章韵竹一时搞不清对方身份。但这一次,即使章韵竹再不愿多想,也能猜出能在这天子脚下恣意策马,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她不想同这样有身份之人有过多往来,于是婉拒道:“多谢梁公子,此处离我要去的地方不远,我自行叫车便好。”
梁景成一听,笑道:“在下救了小姐两回,怎么小姐依然觉得在下不可信?”
此话一出,倒显得章韵竹无礼了,可是她并不愿意告知太多,于是打消了去商会的念头。
她客气地回道:“又要麻烦梁公子送小女子一程了。”
她请梁景成稍等片刻,方才一番颠簸,那封给邱御医的信已不在身上,她回到车内,一眼看到了那信掉落于车窗下方的地上。
再次收好信后,她才下了车。
这时,梁景成命人备好的马车已至,章韵竹也未再推迟,想着福生还在修言馆内。于是便将修言馆位置告知,打算先去那里再同福生一道回府。
一路上,梁景成策马与马车并行,却未曾找章韵竹搭话。直至到了目的地,他才当着刚下车的章韵竹的面,念了一声招牌:“清韵修言馆,听着分外雅致。请恕在下才疏学浅,这清韵修言馆是否与吟诗作对有关?”
直到问到了专业,章韵竹才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她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向梁景成介绍修言馆即是专门提供言语矫正及康复训练的地方。
梁景成听后,不觉拍手称妙道:“这么说,那些御医都束手无策的说不清话的毛病,你这里都能治?”
虽说有些夸张,但大体上梁景成理解得没错。直到这时章韵竹才松了一些口:“不瞒梁公子说,此次便是去太医院送信的,想着是否能借御医之名认识一些医馆。如果有类似病症的客人,可以转介到我们修言馆。可是,没想到太医院守卫森严,连门都没让进。”
梁景成一听,朗朗笑道:“所以说今日再次遇到章小姐是老天有意为之,原是上天安排我给小姐做信使的。章小姐若是信得过在下,此信即刻便能帮小姐送到。”
一番交谈下来,章韵竹对梁景成多了几分信任。于是将信交了出来,拜托他送至邱御医之手,若邱御医问起,便说是他的师弟陈大夫托她送的。
梁景成接过信后,道了句放心,便未再停留,果真朝着太医院方向策马离去。
虽然送信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却也到底是将信送了出去,章韵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手心发疼。
修言馆旁正好有一家医馆,章韵竹想着何不去这医馆看看,小雪和福生可弄不了她手上的伤,不如先去医馆看看手伤,顺道认识一下医馆的人,总归之后便是邻居了。
医馆的伙计似是在等人,一见有人踏进医馆,便抬头望了过来,见到章韵竹后神色有些隐隐的变化,只是他换上笑容的速度极快,快到章韵竹没有察觉。
“请问小姐是问诊还是抓药?”
待章韵竹回答问诊之后,这个伙计并未上前,而是叫了在后面忙着的另一名伙计,让他带着章韵竹去坐堂医处。自己则继续等着那位贵客。
果不其然,章韵竹前脚刚去了坐堂医处,贵客顾大人便踏进了医馆内。
伙计熟练地引着顾陵川走入后排仓库,隔着一道屏风,一道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大夫,若是手伤已愈,是否还需照您的医嘱泡足七日药水?”
顾陵川脚步一滞,心跳如雷,不知为何,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却有种想要跨过屏风的冲动。
伙计见顾陵川似乎有些犹豫,于是轻声问道:“大人?”
顾陵川一怔,许是连夜回京后又即刻上朝,他的神思似有不太清明的迹象,等见完二殿下后,极有必要回府休息。
如今国丧已过三月,酒肆戏楼均已解封,穿过地道后,便听到酒楼内的喧哗之声,好在此酒楼是皇后留给二皇子的暗产,无人知晓,酒楼内部也设计得十分机巧,顾陵川避开了人流,在私密的雅间拜见了二皇子宇文涣。
宇文涣微眯着眼,看着他包扎严实的左手,随口道:“听闻你归京途中坠马,见你未改约,我便猜测伤势不重。可如今一看,你这左手少说百日才能痊愈,不如咱们改期再议?”
顾陵川并未接话,径直将巡查所得缓缓道来:“北境粮仓整改痕迹明显,显然提前得了风声。此次巡查未见异常,且因暴雨缘故,防汛措施无可挑剔。表面上看,无懈可击。”
宇文涣听罢,手指轻转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下旨户部、工部联合巡查,是在你升迁后仅七日之内。他们能这么快动作,可见朝中布置之深。”
顾陵川冷静道:“无懈可击才是最大的漏洞,二殿下稍安勿躁。另,春涝夏旱之兆显著,若有大旱,势必影响边境军防粮草,届时可有机会去边境一探究竟。”
提起边境,宇文涣不由皱眉:“我派去边境探查舅父的两拨人皆音讯全无。”
顾陵川答:“太子一事,已引起圣上警觉,否则不会命我等巡查,还有机会。”
宇文涣点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叮嘱:“怀远,你务必藏好自己。”
严肃的话题落下,宇文涣随手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换回了人前那副悠然自得的书虫模样。
片刻后,他忽想起一事,问道:“你家又开辟了新产?”
顾陵川不明所以:“殿下何出此言?”
“医馆边开了一家什么清韵修言馆,从租赁到修葺全由你们开原商会出面,你竟然不知?”
酒楼是二皇子的暗产,医馆也是,旁边新开了个铺子,势必要探查一番。
顾陵川不甚在意,淡淡答道:“我数月都在北部,此次巡查也未将随从带至身边,确实不知。”
宇文涣笑道:“也是,开原商会也不止你们顾家做生意,这铺子的主人姓章,也许你认识。”
下一刻,正欲饮茶的顾陵川一怔,右手竟生生将茶杯捏碎。
只见滚烫的茶水随着碎瓷片淋了顾陵川的右手,宇文涣忙道:“你这是作甚,两只手都不要了?”
顾陵川顾不得清理,立刻起身告退:“殿下,请恕在下失陪。”
宇文涣见顾陵川去意已决,并未留他。
见他匆匆背影,宇文涣忽想起探子说的另一句话:“那铺子的主人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看着装扮,尚未出阁。”
第47章 玉兰花
至太医院时,见到的那道身影。
在医馆中,听到的那声询问。
“医馆边开了一家什么清韵修言馆。”
“铺子的主人姓章。”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在顾陵川的脑海中如灯画翻转,他有一种想要抓住心中所证的强烈冲动,但隐隐地又有些不敢确定。
他迅速地通过地道返回医馆,没有理会伙计的阻拦,而是径直越过屏风,闯进了坐堂医看诊的地方。
坐堂的大夫正伏案翻阅药方,猛地被吓了一跳,连胡须都微微颤抖,问道:“您,您有何贵干?”
他对问话置若罔闻,目光扫过,诊案对面的椅子上早已空无一人。
他随即转身,大步迈出医馆。门口,马车依旧停在原处,可孟青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目光落向医馆旁那家新开的铺子。黑底金字的木质招牌高悬门楣,五个大字赫然入目——清韵修言馆。
这行书并不像寻常男子书写那般遒劲有力。反而带着几分婉转柔韧,似春风拂柳,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清秀而不失骨力。
在太医院那一瞥,他认不出她的身影。
在医馆之中,他听不出她的声音。
可她的字,她最偏爱的行书,她惯用的落笔方式,却一笔一划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从未遗忘。
他盯着那匾额,指尖微微收紧。
然而就在此刻,孟青回来了:“公子,咱们回府吗?”
顾陵川脚步微顿,缓缓转身,目光沉沉:“你方才去哪儿了?”
孟青一脸坦然,道:“我在对面的茶铺坐着。”
“你可曾见到什么人?”
孟青疑惑地摇头:“您每次进去抓药看诊,都得花个一刻钟,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