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打工人(美食) 第159节
陆怀砚一撩衣袍跪下,把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语说了出来:“圣人可还记得,当时在万寿节,允了臣一个恩赐。”
乾德帝蹙眉问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陆怀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还请圣人应允,重审崇乐十二年的那桩科举舞弊案。”
说完,“咚”的一声,以额贴地,
“混账!”乾德帝怒道,“仅凭几个胆大妄为的罪犯供词,就妄图把事情推到十几年前的旧案上,朕看你也是糊涂了不成!”
陆怀砚:“还请圣人明察,卷宗中写的清楚明白,不仅是当年的事情,他们这群人这些年来不知悔改,还一直收受贿赂银两,环环相扣,与礼部一同借着科举的名目大肆敛财。”
乾德帝:“现在的事朕不过分,你继续查下去便是。但当年的那桩案子,你可知这桩案子是由先帝亲自过问,三司会审定下的?”
陆怀砚:“臣知道。”
乾德帝:“那你又可知,当年的主犯李崇伏法后畏罪自杀,其子更是畏罪潜逃,至今不明下落。”
陆怀砚:“臣也知道。”
乾德帝:“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说出这话来?是不是觉得朕对你太过宽厚,让你以为可以以下犯上了!”
一叠奏疏从上首扔了下来,砸到了陆怀砚的脚边。
对于一直以来仁厚著称的乾德帝,尤其是对陆怀砚格外恩宠的圣人,显然已是气急的征兆。
陆怀砚把头抬起,不紧不慢地从袖口中又掏出了几份纸张,起身呈了上去。
“圣人,臣并非空穴来风。”陆怀砚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这是崇乐十二年几名进士的考卷,还请圣人仔细辨认这几份考卷有何不同。”
乾德帝拿至眼前细细查看了一番就要破口大骂:“这是谁的考卷,简直是一窍不通!”
这等卷面,怎可成为进士!
陆怀砚笑了一声:“圣人再往后翻,可以看到这几张狗屁不通的文章,在考场里所用的墨水皆于其他人不同。”
乾德帝:“朕怎么没有发现有何不同?”
陆怀砚道:“一般普通的墨痕,深而浓,字迹正常。独独这几份,都是一样的浅而淡,同样的在‘礼’字上弯钩特别又进行了加重,只有仔细查看才能辨别。”
“崇乐十二年后,先帝实行了考卷誉抄的政策,所有考生的考卷皆由誊录官用朱笔重新誊写试卷,此举就是为了避免考生在卷面上做标记来进行舞弊。”陆怀砚继续道,“请圣人再看,崇乐十二年后这里的几张考卷,被誉抄后,竟与之前的内容完全不同。”
乾德帝将写着一模一样的名字的考卷放在一起比对。
果然!两份卷子,初始卷面所答内容一塌糊涂,而被誉抄后却是有理有据。
陆怀砚:“从以墨迹来进行标记区别,再到买通誉录官进行舞弊,这如出一辙的舞弊手法,只能说当年的事情的真相必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乾德帝沉默许久,最后发出一声叹息:“可终究是父皇判定的案子。”
陆怀砚再次跪下叩首:“圣人,有冤必伸,有错必纠,不枉不纵,这便是当初臣对您说想去大理寺的缘由。时至今日,其心未变。”
整个宫殿之中,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乾德帝似是终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这些卷子,是从何而来?”
陆怀砚顿了顿。
这些卷子自然是林国钧拿给他的。
他潜伏在礼部这些时候,还真被他找到些东西。
陆怀砚从容不迫道:“先前礼部在我们大理寺安插了个眼线,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哦?!”乾德帝震惊,“还有这等事!”
“是。”
于是陆怀砚把礼部尚书如何勾结江南苏家的事情一一说来,又把苏家的庶子苏易之这么多年潜伏在大理寺的事情抖了出来。
“直到前些日子圣人派人去吴州捉拿罪犯,这才让这奸细露了马脚。”
陆怀砚同裴珣他们呆久了,面不改色地胡诌起来:“臣觉得小柳尚书此举怪异,所以也派了个心腹去里面暗中盯梢,这才发现如此惊天大案!”
乾德帝看他神色自如,终究是没有再问。
最后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让朕再想想。”
“是。”
……
这宫中一点风吹草动都传得很快,不多时,云韶公主便来求见。
乾德帝正烦心着,听到通传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快宣!”
云韶缓缓迈入宫殿之中,跪拜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乾德帝抬手,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凳说道,“来这坐。”
云韶迟迟跪地不起。
乾德帝顿时心生不悦道:“你又有何事?”
云韶苦笑一声,说道:“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年少时,您曾替我指过一桩婚事。”
乾德帝眉眼一跳,怒骂道:“朕看是对你太过宠爱,让你无法无天了不成!”
“父皇!”云韶跪地也叩了个头,“先前是祖父判的案子,韶娘不能多说,也不敢多说。李太爷是您的老师,他品性如何,他子女品性如何,您是最为清楚不过的。”
云韶抹了把泪,倔强地抬头道:“儿臣知道父皇在担忧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李太爷是您的老师,您一登基就急着替他翻案,是故意而为之,是想伪造案情,来堵天下悠悠之口。”
“可当时那么多人喊冤,祖父可曾怜悯过他们一瞬?可有相信过他们分毫!是非曲直,自有人会重新查明,届时若是结果还是如此,儿臣也认了!”
乾德帝心里似是有千万蚂蚁在啃噬,最后无奈扶额道:“等明日早朝后,且先召集几位大臣商讨,看看诸位爱卿的意见吧。”
云韶:“多谢父皇!”
……
次日一早,朝堂。
乾德帝:“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在一片寂静之中,大理寺卿吴登瑞迈着缓慢的步伐从列队中走了出来。
吃人嘴短啊!
吴登瑞这半年来,每日被那黎小娘子变着花样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以昨儿她来求自己的时候,竟一时心软,就这么应了下来!
唉!等等回去了,他必然得让黎小娘子再给他开小灶不可!
乾德帝看着下面的人,问了声:“听闻吴寺卿近日已然去上值了啊,身体如何?”
吴登瑞:“幸得圣人关爱,臣身子骨尚且结实着!”
乾德帝:“爱卿今日有何事要奏?”
吴登瑞躬身道:“臣要揭举刑部尚书柳问,竟敢派人伪装劫匪,半路截杀我们大理寺的犯人,致大理寺衙役伤十余人,死三人!”
话一出口,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乾德帝的声音都变了调:“你可有证据?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吴登瑞上前一步,将袖中的卷宗呈于御前太监。
“臣有劫匪供词,还抓到柳尚书心腹管家,府中一应账本支出皆与劫匪收到的货款对得上。”
乾德帝:“柳问何在!”
柳尚书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事情败露,他便长期称病在家,不敢出门。
更是派心腹将痕迹抹除,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是留下了把柄。
柳问跪地大哭道:“圣人,臣冤枉啊!”
“还有一事。”吴登瑞说道,“经查,柳问早年间曾宠幸过一青楼女妓,那女妓生了个男婴,而后将人托付于自家阿姊养在膝下。”
“真巧,柳尚书的私生子,今日也在这大殿之上。”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开始耳语起来。
“这柳尚书看着这般憨厚,没想到竟也是会去勾栏听曲之人。”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朝律例,官员不得押妓,柳尚书这次是不管如何都要剥掉层皮咯!”
“柳尚书的私生子在这大殿之上?莫非是我们其中之一!?”
讨论声越来越大,乾德帝抬了抬手,说道:“吴寺卿,你就别打哑谜了,说吧,柳尚书的私生子是谁?”
吴登瑞又朝着圣人行了一礼,这才指向前头一个人的身影说道:“礼部尚书,柳贺。”
“怎么会是他!”队列中已然有大人开始先否认道,“这小柳尚书不是靠着他夫人家的势力一步步爬上来的吗?怎么会是柳尚书的私生子。”
“都是尚书,都姓柳。啧啧,这一家人,可真了不得!”
乾德帝:“你可有证据?”
“自是有的。”吴登瑞显然是有备而来,所有证据,证词,都被他分门别类地放好,一一呈了上去。
“可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吴登瑞咳了两声,又说道,“这小柳尚书,在吴州也有一个私生子,同样也是同青楼女妓生下的,自小养在吴州的周家。”
柳贺怒骂一声:“胡说八道!你说是我的私生子,你有什么证据!”
吴登瑞笑眯眯道:“别急啊,这太医署里多的是能人,让太医替你们两个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柳贺冷哼一声:“这人都死了,你要怎么验?”
“诶小柳尚书,我这都没说是谁呢,你怎么就一口咬定人死了?莫非……”
吴登瑞故意挖了个陷阱,没想到柳贺也就这般巴巴地往里面跳了进去。
“柳尚书,小柳尚书,两位现如今站在一起,便是都不用太医署的人来验,我想诸位同僚就能从眉眼之间就能看出二位五官的相似之处了吧?”
柳问“唰”得一下,以袍掩面,把自己的脸挡了起来。
乾德帝一看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没仔细看那些证据,当即就要革去他们的官职。
宫殿之上一片哄闹之声,纷纷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