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打工人(美食) 第37节

  黎书禾叹了口气:“没错,所以官府将屠夫抓了起来。但屠夫口口声声称吴三离开的时候人是好好的,而当天他又去了邻村,给人杀猪被人留下来吃饭,完全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很多人都能做证。”
  “嗯……”裴珣继续思考,“那就暂时排除嫌疑了。”但怎么想,都是漏洞百出,“你既然说那乡绅富甲一方,又何故独自一人出行?身旁没有小厮吗?又为何要去那偏僻的水沟旁?是他回府的必经之路吗?”
  他一连数个问题,许是平日里的职业习惯了,像是在审犯人。
  黎书禾轻咳一声:“裴大人别急,听我慢慢说。先说他那日,本是驾车出行,但真是不巧,那马车走到一半,马突然受惊,把他好一顿摔,马车自然也就坐不成了。”
  “先是跟人打了一架,又是马车受惊,吴三可能也是觉得晦气,正好在路上碰见了友人,便相约着一同喝酒,大倒苦水。”
  “这喝得晚了,他的小厮因为突然腹痛,不得已也就先走了。”
  “那吴三喝完酒准备回府,现下他既无小厮,也没了马车,本来应是走往日常走的那条大路,可不凑巧,那天路上正碰上了有人抬棺,他路过说了句晦气,又跟人起了争执,又被打了一顿。”
  “他只得绕道而行,走了一条偏僻小路,这才出了事。”
  裴珣啧了两声:“这吴三属实是有些惨。”他似笑非笑,“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谁说不是呢——可故事还没完呢。”她继续说道,“后来官府查着查着,就查到这吴三原来竟是一名十恶不赦的恶霸,多年前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数名小娘子,后来隐姓埋名,没想还成了受人敬仰的乡绅。”
  裴珣的身子不自觉端坐了一点。
  黎书禾:“更巧的是,他那日遇到的人,打架的屠夫,偶遇的友人,腹痛的小厮,抬棺的人家……”
  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裴珣若有所思:“都与那些曾经被杀害的女娘们有关?”
  黎书禾惊叹,这位裴大人,于案子上可当真是敏锐至极,怪不得能坐上如此高位。
  “没错,但是大人也说了是不是?无巧不成书,断案是需要证据的,总不能因为巧合就判案吧。”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裴珣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旋即又大笑起来:“敢问黎娘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我在刑部多年,可也从来没听说过这般离奇的案子。”
  黎书禾心里腹诽一句:老狐狸!
  她当然不会说这是从后世的侦探小说中看到,这才将此案与妓馆杀人案联想到了一起。
  脸上依然挂上了两个梨涡,浅笑一声:“都是以前在话本子上看的。”
  裴珣的目光有些探究起来,长眉微微一挑,问道:“那最后这个话本里的故事结尾又是如何?”
  “故事的结尾啊——”黎书禾抬眸看他一眼,顿了顿,说道,“官府查来查去,还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当地的县令一锤定音。他道这个吴三先前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如今骤然乍富,定是被以前某个仇家盯上,这才被谋财害命了。”
  而那些小娘子的在天之灵,想必也终于能得到一丝慰藉。
  裴珣手中的饭团恰好只剩最后一口,他尽数塞进嘴中咽下,托腮笑道:“吴三,胡四,黎娘子跟我说这个故事,意有所指吧?”
  少女露出一丝笑意,眼睫弯垂:“大人说笑了,随意闲聊罢了。”
  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她问道:“若是裴大人,会如何来判?”
  裴珣站立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黎娘子方才那个故事的结局,挺好。”
  说着挥挥手,大步离去了。
  ……
  大理寺。
  陆怀砚命差役将永平侯世子先关押起来,然后往署衙方向走去。
  “把账本先拿过来,再派个人雇条船,顺着胡四先前去的那个香料铺子附近,一路沿着河岸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偏僻的庄子或者小岛。”
  丁復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这胡四在其他地方还有置办的家业?
  丁復应了声“是”,又将账本尽数搬到了陆少卿的屋里,这才告退。
  陆怀砚起身走到桌案,上面堆着两叠账簿。一侧是永平侯府的,而另一侧放着的是先前从兰香院里拿来的。
  这永平侯府说来奇怪,偌大的一个侯府竟然不是当家夫人主持中馈,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管家来打理。
  还没等他将账目核对完毕,就听到外头恼人的声音响起:“陆少卿,无事我可进来了。”
  裴珣懒洋洋地迈进屋子,瞧着他忙碌的模样笑着问道:“陆少卿可查出什么端倪了?”
  陆怀砚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手里继续翻着账目,冷冷开口:“裴侍郎现下过来又是为何?”
  “这不是刚刚吃完朝食没事干,特地过来溜达溜达。”他坐下,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方才听几个差役说,世子院中的花园里挖出了两具尸体?”
  陆怀砚:“不错,有一具就是永平侯那位亲弟弟。”
  也就是那位府里小厮们找遍踪迹都未能找到的二老爷——杜世盛。
  裴珣懒懒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提审那杜世子?我有几句话想问问。”
  陆怀砚一目十行地看完,合上手中的账簿后,终于舍得分了一丝眼神给他:“裴侍郎想问什么?”
  裴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杯中的茶水尚温,一口饮下,说道:“陆少卿多虑了。我只是想问问他墙上那副字画是出自谁人之手罢了。”
  “那便走吧。”陆怀砚将桌案上方才整理好的书册拿上,“正巧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大理寺监牢。
  杜崇泽被带出来时,还是披头散发,一身衣服也没系好,就这么松垮的散着。
  他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的两位大人,不屑道:“两位大人将我抓进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小爷去逛个窑子都犯法了么?”
  陆怀砚道:“我朝律法只规定了官员不得狎妓,世子无官职在身,不犯法。”
  “那你们大费周章讲我抓来干嘛?”他瞥了一眼,又问道,“听说你们将永平侯府里的账簿都拿来了,可是我们家那老头犯了什么事?”
  语气中全然没有对长辈的尊重,只有嘲讽和幸灾乐祸,这次不像是装的,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陆怀砚直接问道:“永平侯的身子早年出了问题,难有子嗣,你干的?”
  杜崇泽神色一僵,旋即又笑了起来:“被你们查到了啊。没错,是我干的。”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他有我这一个儿子还不够?他多生几个以后不是就要多一个人跟我争家产!”
  旁边的差役见他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手里的杀威棒用力地往地上一敲,想要威慑他一二。
  杜崇泽却不为所动,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将身子向后一仰,直接靠在椅背上,一脸不耐道:“问完了没有,问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陆怀砚将方才手中的书册推到他的面前,手指点点:“竟一直不知杜世子原来有如此文采。”
  杜崇泽看到那方书册后便觉有些不妙,听到他那句话后更是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再看向对方时,只觉身体里藏着的某些东西再也抑制不住,即将喷涌而出。
  陆怀砚见他不语,继续道:“当年你母亲才华出众,名满长安,我道世子也不应是如此不学无术之辈。
  “当初来世子屋子一窥,方知世子博学多闻,涉猎广泛。想必,挂在屋里的那副画,也是出自你自己之手吧?”
  杜崇泽双手紧紧捏住那几本书册,用力到手背的青筋都尽数暴起。
  陆怀砚:“也不知道你母亲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会不会觉得痛心疾首,只道是自己连累了你。”
  “够了。”杜崇泽双眼猩红,再没了方才困倦的模样,已然一脸清明,“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陆怀砚朝裴珣看了一眼,示意他有话可以问了。
  裴珣也不客气,清了清嗓子问道:“崇平二十九年,上官轩和左德清离奇失踪,此案一直在刑部尘封,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跟你可有关系?”
  杜崇泽没想到问的是这个。
  他看着面前的人,料定他们又是在诈自己的,一副无赖的模样。
  “说我干的,有证据吗?”
  裴珣:“有证人,看到他们最后出现的时候世子也在一旁,此后两人便消失不见。”
  杜崇泽:“小爷才不杀人,杀他们我嫌脏了自己的手。”
  陆怀砚见他不认,叹了口气,说道:“那世子院子中的尸体,如何解释?”
  杜崇泽那一脸无所谓的面庞陡然一变,盯着几人的脸庞看了又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上官轩他们那两个人确实是我杀的。”
  “尸体呢?”
  杜崇泽满不在意道:“喂狗了。”
  裴珣:“……”
  “为何杀他们二人?”
  杜崇泽仔细回忆了一番,想是这两人实在无足轻重,自己也有些忘记了缘由,随口道:“他们与老头关系好,看不顺眼,便杀了。”
  嘶——
  在场的差役倒吸一口凉气。
  这永平侯世子当真是混世魔王,陆少卿竟还夸他文采斐然。这般草菅人命的恶魔,文采再好又有何用!
  本以为这杜世子只个扶不起的阿斗,顽劣一些。没想到竟是一个心肠如此歹毒之徒!
  陆怀砚:“那杜世盛呢?为何杀他?”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直赖在我们府上不走,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两人虽然觉得这是胡扯,觉得他杀人一定有个中缘由,但眼下杜崇泽就是不开口,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裴珣轻叹一声:“若不是因为此次的‘妓馆杀人案’,还真不知这桩旧案会和世子扯上关系。”
  杜崇泽一听事情跟兰香院那桩案子有关,垂眸低骂了一句:“这群蠢货!”
  陆怀砚接过话茬,问道:“所以——为何替绿芜做伪证?”
  “也没什么,”杜崇泽说道,“只不过看她平日里可怜,她求我的时候顺手帮一把罢了。”
  顺手帮一把?这可不是顺手的事。
  按大胤律法,替凶手做伪证的也是要按律受到责罚的。
  陆怀砚的眸子黑沉沉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半晌说出一句话:“兰香院实际上是永平侯的资产,我说的可对?”
  杜崇泽胸口一惊,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们这都查到了?”
  陆怀砚:“兰香院的账簿中,每年三月会支出一大笔开支,未注明去处。
  “而永平侯府正巧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笔不小的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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