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185节
乡下路面没有硬化,除了打场时候会压场,其他时间都是泥地。
平时要晒粮食不能直接摊在地上,要用晒席。
这个晒席有苇席、竹席、高粱席。
如果自己会编席,家里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编,没有手艺就只能跟人换,什么便宜换什么。
当地竹子挺少的,毕竟冬天冷,现在也没有培育出耐寒的竹子,竹子没法露地越冬,会冻死。
大家用的竹制品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有些则是运了竹子、竹篾等原材料过来加工的。
至于芦苇,虽然也可以用来编苇席,但是当地的芦苇杆子比较细,没有人家白洋淀的白芦苇好揭苇,大家都割来烧火、编草帘子和粗糙的短期应付的草席子。
这种铺在床上、炕上就不行了。
而高粱秸就不同,粗的有铜钱粗,细的也有指头粗,一根秫秸能破成五瓣儿,刮掉瓤就是编席的篾子。
裴父想给编两领篾片窄细、光滑、不扎人的高粱席,最好呢是红席,比单纯黄色的篾片看着细发喜庆,更适合当炕席。
两百多根秫秸差不多可以编一领适合他们火炕的席子。
两领就得预备五百根,那就好几捆了。
二郎家差不多有八分地的高粱呢,足够编席的。
他十几岁跟姥爷学的手艺,每年都给家里编几领晒席,还给亲戚家帮忙,早就是熟手。
编席的准备工作也不少。
先挑选一般粗细的秫秸,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因为粗细不一破出来的篾子就不一般宽,编出来的席子就难看。
挑选完之后还得用小刀把秫秸骨节上的高粱叶转圈刮下来。
之后再用专门的破篾子锉刀给破成五瓣儿或者三瓣儿,粗的破五瓣儿,细的破三瓣儿,尽量让篾子一般宽窄。
破完之后要放到河里去浸泡一天一夜,扛回来再用碾子来回碾压,将篾子压地光溜溜的。
还要把瓤子用刀子刮干净,这样才是能编席的篾子。
编席的地方要湿润,因为太干的话篾子会变硬变脆,更容易断裂,也更容易伤手。
所以好的篾匠都挖专门的半地下式地窨子,上面搭木架子,盖上草帘子稻草,人去里面蹲着编席。
一蹲一天,也是腰酸背痛的,还容易被篾子划破手。
裴父编席子是熟手了,常年干活儿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倒没那么容易划破手,而且他拿到篾子以后五六天就能编一领,速度比其他人都快。
他盘算着从备料到编出来也得半个月,所以要早点下手。
裴母:“我做完松花蛋和素鸡就给你帮忙。”
裴父:“不用你,我去找几个老人儿帮忙刮秫秸叶子,刮完我自己就撸桩子了。”
撸桩子就是给秫秸破成几瓣儿。
村里那些不能下地也干不了啥活儿的老人,平时就在街上闲做。
村里人有不费劲儿的活儿也会让他们帮忙,完事儿给斤豆子就行。
之前沈宁家梳麦草这些老人儿和小孩子没少来帮忙呢。
这些人一听是豆腐娘家自己的活儿,根本不用谈给什么东西,一招呼就来了。
沈宁知道了就对裴父道:“爹,编席那么麻烦,不要弄了,回头花点钱去买两张。”
裴父不乐意,“咱自己有秫秸,我有手艺,花啥钱呢?”
二郎和媳妇儿就是这点儿不好,现在动不动就要花钱买。
他也不是不满,知道沈宁心疼自己和老婆子才不让他们织布、编席的。
可现在不让他下地,他一去干活儿那俩帮工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他抢他们的钱一样。
二郎又不让他跟着盘火炕,围墙那边儿好几个汉子呢,也基本不用他。
他没活儿干,闲着难受,有罪恶感。
沈宁看他一副不让干活儿就是虐待他的样子,只得道:“爹,你能不能编福字和花样?”
前世她爷爷就会编席,还会编福字、双喜字,很多人都找他买。
沈宁不是为了让裴父编席卖,而是打算给他搞复杂点,顶多编两领炕席就得了,别再上瘾编太多。
一整天蹲那里编席可累呢。
裴父一听来了兴致,“还能编花样呢?二郎媳妇儿你见过?”
沈宁:“小时候看人用双喜字红席围马车娶媳妇儿来着。”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原理,“回头让阿年帮你写俩字,你琢磨琢磨,无非就是用红色和黄色的篾子组花样。”
裴父:“福字我会写,我去琢磨琢磨。”
他让那些老人儿帮忙刮叶子,他去石板上描福字研究怎么编在炕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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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青今儿盘炕的时候发现围观众人里多了一位老瓦匠。
宋福瑞悄悄告诉他这是张瓦匠,他们家的房子就是他参与建造的,到现在还时不时来家里坐坐。
裴长青表示知道了,却也没理睬。
张木匠六十出头,从十三岁开始学艺,十五岁出徒,从事这行业已经将近五十年。
可谓经验非常丰富。
如今他都不给普通人家盖屋子,只给有钱人家盖宅子,一天拿七八十的工钱,非常体面。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宋家来了个后生,年轻轻地就大放厥词,说能改烟道砌火炕,烟囱不漏雨,烟道不漏烟。
他不信!
他背着手,撅哒撅哒过来观看。
当年柳大爷找他商量过,他果断说不能干,谁要说能干就是纯忽悠人,不懂行!
裴长青他们第一天撬砖平地加开屋顶砌烟囱,第二天砌烟道、盘火炕,今儿砌火炉、砌墙,补铺地砖,收尾儿。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也都各司其职,所以时间很充裕。
他正忙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回头见一个老头儿背着手阴沉着脸,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裴长青瞥了一眼,没搭理。
张瓦匠被无视了,越发来气,“哼,现在的后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吹牛!”
裴长青沉得住气,继续干活儿。
若是张本力和裴大民几个可能忍不住怼回去,高木头、王大却不是喜欢和人吵架的,都闷头干活儿。
这种事儿自有二郎处理,跟他们没关系。
张瓦匠见自己挑衅没人理睬,更觉被小年轻鄙视了,心里越发不爽。
“后生,你这二把刀不行,这样一下雨那烟囱肯定漏,花里胡哨的,不实用。”
宋福瑞忍不住了,“张大伯,过两天干了我们烧火你再来瞅瞅。”
张瓦匠斩钉截铁,“我不用瞅,就是不行。”
郑氏也拿着帕子踮着脚过来瞅,这张瓦匠可不就是她让人招来的么,自然要来看热闹。
张瓦匠倚老卖老:“你娘多能干的女人呀,要眼光有眼光,要魄力有魄力,咋突然变得这么轻信?一个后生说他能改烟道就相信?好好的屋子硬是给毁了!”
这是他当初参与建造的屋子。
宋福瑞不乐意了,“张大伯,怎么就毁了?这不还没收拾完吗?等盘好了,收拾利索,那才漂亮呢。我二舅兄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在……”
“你甭说没用的,你们就是不懂瓦工活儿,瞎折腾。”张瓦匠直接否定一切,又开始说他当初盖这屋子如何如何。
裴长青看了宋福瑞一眼,“不要和老人家争执。”
他一把年纪,万一有个基础病什么的,你给他气晕气中风啥的,赖上怎么办?
宋福瑞也气鼓鼓的,却不吭声了。
裴长青看了张瓦匠一眼,淡淡道:“当初起这屋子为什么不打灰土地基?室内不用墙基那么深,却也需要,否则这屋子返潮得厉害,盖房子的人想不到?”
张瓦匠仿佛受到一记重击,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质疑和侮辱,他脸红脖子粗地道:“怎么的,怎么的,后生这是想翻后账踩着我搏名气呢?我告诉你,这事儿赖不着我,当初是那谁监工的,夯地基的时候又下雨……”
巴拉巴拉,激情输出。
裴长青:“甭管怎么说,这屋子返潮。下雨可以等结顶以后再夯,夯完再铺地砖也一样。”
张瓦匠被他气得呼呼喘粗气,“年轻后生,不要口出狂言,我老张干这行已经五十年了,休想踩着我老工匠博你的名气。”
裴长青就不搭理他了,怕给他气吐血。
因为有些人甭管工作干多少年,他只动手不动脑子,顶多机械重复,量变没有质变。
干一百年和干一年也没区别。
他不搭理,张瓦匠却更生气,再三出言挑衅。
裴长青就更不搭理他。
张瓦匠气得浑身哆嗦,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福瑞小声道:“二哥,我咋瞅着你给他气不轻呢?”
不让我和老人家争执,结果你给老人家气得浑身哆嗦?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负责和泥的小子越发麻利地干活儿,一声不敢吭。
三爷这位二舅兄,感觉很……凶,是那种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凶。
吃过晌饭,下午裴长青就带人收尾儿了。
砌墙,尤其是砖墙,对熟练工来说没有难度,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即可。
唯一费时间的可能是搭脚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