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松风精神抖擞地“汪汪”了两声。
  给松风闻了好多陆沉舟遗留下来的衣物,它撒丫子就往崖底奔,绕着河边狂吠。姜蜜儿看向阿戟:“是这里,侯爷就是从这里坠河的。”
  亲兵道:“这里也寻过。”
  姜蜜儿心下一沉,低声道:“没事儿,让松风再找找。”
  正如亲兵所说,天寒地冻,又时隔月余,连松风的鼻子都有些钝。它犹犹豫豫地往下游走,几百米后,这条河竟分成了两道。
  姜蜜儿问亲兵:“未结冰时,哪条支流更湍急?”
  亲兵摇头:“分不出彼此,况且……我们两条都找过。”
  想来也是,镇北军的精兵,于寻人一道,如何能比姜蜜儿一个药膳师生疏呢?她站在岸边,抬眼望去,天高地阔,冻云垂野,三尺厚冰下,仿佛能听到闷如战鼓的急流之声。
  冰河锁断征人路,霜草埋尽故园心,她想,她唯一的依仗,就是与陆沉舟的心紧紧相依。
  “往东走。”姜蜜儿坚定地道,“他在东边。”
  直觉不讲道理,就像她曾经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不要爱上他,却还是沉沦在他挺括的胸膛里,无法自拔。
  边闻边走,速度很慢,一旦松风茫然地抬头望她,她就蹲下身子给它指个方向。直到暮色四合,远看炊烟袅袅,亲兵睁大眼:“前面居然有一个村庄?”
  姜蜜儿问他:“先前不知道吗?”
  亲兵摇头:“从没来过这里,这村不大,又在山坳里,连舆图上都没有。”
  “那……”阿戟颤着嗓子问,“侯爷一定在这里,对吗?”
  姜蜜儿不愿让他燃起希望后又再度失望,怕他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只笑笑说:“不在这里,也会在别处,他在等着我们,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村口巨大的杨树枯木下,几个小孩子蹦来跳去,似是早已习惯了这天寒地冻。姜蜜儿转身让亲兵和侍卫们先等等,她自己走上前去,蹲身取出荷包里的蜜饯,笑着递上去问:“村里来过外人吗?”
  蜜饯好香啊,小孩子们拿过去放进嘴里嘬,一名小姑娘嫩声嫩气地道:“有啊有啊。”
  姜蜜儿握荷包的手猝然一紧:“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呀。”小姑娘指着姜蜜儿,“漂亮姐姐就是外人呀。”
  姜蜜儿扯了扯嘴角:“那除了我呢?”
  小姑娘摇头,小辫子甩来甩去:“那没有了,村长爷爷不让外人进来的。”
  姜蜜儿拉住小姑娘的手:“能带姐姐去找村长爷爷吗?”
  小姑娘看着她装蜜饯的荷包,咽了下口水:“我还想吃。”姜蜜儿又递给她一枚,她藏进自己袖子里,蹦蹦跳跳地拽着姜蜜儿往村里去。
  侍卫长连忙跟上,阿戟也要去,还是亲兵将他劝了下来:“我们身上带着杀气,别吓到村民,若是他们害怕,兴许会把侯爷藏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村长蹲在门前磕着烟袋,见来了生人,不似北境这边的姑娘,便站起来迎:“姑娘可是来问路的?”
  “是啊。”姜蜜儿笑道,“除了路,我还想问问人,不知村长月前有没有见其他人经过呢?”
  村长收起烟袋:“我们这个村儿啊,知道的人不多,好几年都没见过生面孔了。”
  姜蜜儿笑了笑:“是这样的,我是镇北军中的军医,我姓姜,后面的军爷们正在测绘舆图,先前问您,也是想确认咱们村子有没有被画进去。”
  见村长有些犹豫,姜蜜儿掏出一袋碎银子:“不能让村里人白帮活,一人领一钱。”
  村长搓搓手:“现在的世道,女人都能当军医了吗?不是我多心,您是军医,不应该待在军营吗?”
  “要么您是村长呢。”姜蜜儿拉过他的手,把银袋子放到他掌心,“您看老杨树下的军爷,是不是威风凛凛?其实他身上有伤呢,我得给他换药,离不得人。再说了,这银子可是实打实地给您。”
  村长又问:“那需要咱们做些什么呢?”
  “我们一行人今儿在这里歇一晚,明日一早就得测绘,还望村长管两顿饭,村里人别嫌麻烦,领银子时告知名字就成。”
  “那行。”村长收下银子,招呼人拾掇出几间茅草屋,又煮上热腾腾的米粥。米粥里放了许多地瓜块,甜甜的,十分填肚子。
  次日一早,侍卫长陪着姜蜜儿对前来领银子的村民登记造册,其余人装着测绘的样子,实则把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一直到午时,亲卫和阿戟的脸上满是沮丧,松风的尾巴也耷拉着,来寻姜蜜儿:“一切如常。”
  姜蜜儿咬咬牙:“不急,让我再想想。”她翻着手里的名册,在刚绘制的村子地图上标记:“王大家是三口人,对吗?”
  亲卫和阿戟对视一眼:“对,从生活痕迹上可以判断,是俩夫妻带着个孩子。”
  “好。”姜蜜儿打了个勾,“徐麻子家……”
  他们竟是一家一家核对了下去,村子不大,很快核完,一一对应,毫无问题。
  难道真是她多心了?姜蜜儿看着屋外日头西斜,心里沉甸甸的,若不是在这个村子里,难道他们还能幸运地找到第二个舆图都没有记录过的村子吗?
  “打起精神来!”姜蜜儿鼓励大家,“侯爷一定还活着!”
  一行人要走了,村长来送他们,牵着先前找她多要了一颗蜜饯的小姑娘。小姑娘脸红扑扑的,眼巴巴地盯着姜蜜儿的荷包,止不住地咽口水:“漂亮姐姐,我还能再要两块儿不?”
  姜蜜儿蹲下身子,戳了下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脸儿:“糖吃多了,当心牙疼。”
  小姑娘拽着她的手:“我只吃一块。”
  “另一块存着吗?”
  “不是不是,另一块给大黄,它喜欢吃。”
  姜蜜儿在她的手心放了一块,笑着轻声对她讲:“姐姐也有一只狗狗,叫小黄,但它不喜欢吃蜜饯。而且呀,狗狗甜食吃多了,容易生病哦。”
  小姑娘鼓起脸:“大黄不是狗狗,它是我的好朋友。”
  村长拽她:“咱们村儿里哪儿有叫大黄的人啊?”
  “大黄也不是人呀。”小姑娘仰起小脸儿,很认真地解释,“大黄是一头熊,好高好高的,它喜欢吃蜜饯,昨儿的那块就被它抢走吃掉了,还追着我要。”
  似是想到了什么,姜蜜儿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大黄是从小陪你长大的吗?”
  小姑娘皱眉想了想:“不是呢,村长爷爷过寿那天来的,村儿里可热闹了,它就躲在后山林子里,身上臭臭的。但它一点都不凶,还会给我捉兔兔玩。”
  姜蜜儿猛地看向村长,村长被吓了一跳,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我上月初过的五十大寿。”
  是他!一定是他!姜蜜儿不顾一切地往林子里狂奔,竟是比亲兵他们都跑得快。
  第30章 我夫君
  无名村子在山坳里,周围都是密林,后山尤甚。一眼望去,皑皑白雪裹着苍松,凛冽北风在寂静的枝桠间穿梭,仿佛有兽踪若隐若现……
  “陆沉舟!”姜蜜儿边找边喊,生怕错过一丝踪迹。有兔子,有松鼠,唯独没看到大黑熊。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地找,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姜蜜儿喊得声音嘶哑,泪意上涌:“你出来啊,我知道是你,你快出来好不好……”
  她没有留意脚下暗藏的枯枝,脚踝骤然被勾住,身子踉跄向前倾,前方是一道深坑,许是猎人留下的陷阱,掉进去定要受伤!
  阿戟本就离得近,指尖刚触及她的袖摆,忽见一道快出残影的黑影蓦地掠过,再抬眼时,哪里还有姜蜜儿的影子?
  两边密林呼啸着倒退,这个胸膛……姜蜜儿瞬间泪眼婆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那小姑娘说得不错,他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确实臭臭的,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可靠。
  姜蜜儿被抱进一处洞穴,里面堆了许多枯草作床,还生了火。他将她轻柔地放到枯草堆上,皱着眉,只盯着她看。
  他身上的衣物早就碎成蛛网般的布条,结成毡片的发绺混着未化的雪粒垂落在额前,虬结的络腮胡里还沾着草屑冰碴,若不是这双眼睛太熟悉了,姜蜜儿也要将他错认成寒冬密林里的黑熊。
  “你好好儿的,为何不回军营呢?”姜蜜儿伸手刚要碰他,他却蓦然退了一步,依旧紧盯着她,也不说话。
  姜蜜儿指尖微颤:“你怎么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她,摇头,眉头皱得更紧,还是不说话。
  当滚烫的泪珠砸在衣襟上时,姜蜜儿才惊觉自己早已满脸湿痕。他的眸光混沌如蒙尘的明珠,再不是记忆中能劈开风雪的锐利模样。原来他在密林里救她这一遭,是神智早已碎成残雪的人,凭着本能在缓解胸腔里泛起的钝痛。
  不论陆沉舟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忍看她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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