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侯府的花园很大,简直一步一景,夏日里,东边的荷花池塘最是惹眼,纳凉茶会就在那里举办。走得近了,脂粉香混着花香,花红绿柳,莺莺燕燕,甚为赏心悦目。
三名青葱少女围着石桌,正一边吃茶,一边用点心。
姜蜜儿行了礼,元昌公主没说什么,却是那名粉裙少女捏着嗓子笑道:“这就是姜大夫呀?真是心灵手巧,天生伺候人的好本事呢!”
第12章 遇刁难
伺候人?略略刺耳了些。姜蜜儿却也没恼,只点头道:“这位小姐说得对,我的确很有本事,古籍上的饮膳方子,听一遍便能还原,有些危重病人,也只肯喝我煎的饮子。”
她看粉裙少女绞着手里的帕子,想了想道:“这位小姐面熟得紧,我们见过吗?”
粉裙少女当即柳眉倒竖,葱白的指尖差点儿戳到了她的眼前:“似你这般下九流,也配与本小姐攀缘分?”
“你是岑家小姐!”姜蜜儿却是想起来了,“腊月里,我跟爹爹去给伯夫人看诊的时候,还给你带过蜜饯的呀,当时你不是很喜欢吗?”
被识穿了身份,岑云溪俏脸通红,矢口否认:“你怕不是发了癔症?就你这样儿的穷酸,还不配登我成安伯府的门。”
“但我此刻却是在镇北侯府呀!”姜蜜儿寸步不让,“啧啧,你是成安伯府的小姐,定以为自己更高贵些。”她摇了摇头,似是觉得现在大家闺秀也没个闺秀样儿了,“但好心提醒你哦,我们皆在侯府,你这样讲,苏小姐该不乐意了。”
说着,她十分善解人意地取出脉枕:“小小年纪,脑筋居然这般糊涂,要不要我帮你诊脉?”
“你!刁民,简直是刁民!”岑云溪指着她,指尖微颤,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但无论她如何生气,这一番口头功夫,总是败下了阵来。
苏蕊珠暗咬银牙,在她眼中,姜蜜儿就像团棉花,任她们如何发作都似打在了软处。但她哪里知道,姜蜜儿早就见惯了各色难缠病患,寻常辱骂皆不入耳。
元昌公主看不下去,替岑云溪解围:“这可是樱桃冰酪?滋味倒不错。”
姜蜜儿顺杆儿就下,不与岑云溪纠缠,冲着元昌公主笑道:“殿下所言极是,多亏侯府的冰碴子纯净,这盏冰酪才能这般丝滑如缎。”
“这粉色的,是糖粒吗?”
姜蜜儿扬起笑脸:“您是不是觉得它们会在舌尖跳舞?是跳跳糖,很有趣的,若您喜欢,我把方子抄给您,御膳房名厨那样多,定能复刻出来。”
这种新奇的美食方子,若是流入市面,少说也值好几百两。元昌公主看了眼苏蕊珠,眉峰一挑,这姜蜜儿也没你讲的那般不堪呀。她微微颔首:“倒是有些巧思。”
夸赞谁不爱听?姜蜜儿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我的好点子可多了,公主见过奶酥顶吗?如雪一般绵密,奶香四溢,也很美味。”
听着就很诱人,元昌公主喉头动了动,但到底是一国公主,还是矜持地道:“不急,以后有机会。”她一挥手,赏了一袋小金鱼。
真大方呀!姜蜜儿道了谢,仿佛看到小金库在朝自己招手。
“财迷,穷酸!”岑云溪翻了个白眼。
姜蜜儿真的烦岑云溪,她只是不想跟这些高门贵女们太过计较,给个台阶也就下了。毕竟人家高高在上,若真急了眼,她定讨不了好。但她也不是傻的,善意和恶念还能辩不分明?
她眼珠子一转,堆出一张笑脸:“岑小姐是觉得这冰酪不美味吗?”
连元昌公主都赏了,纵是自小相识的手帕交,岑云溪还能说不好?她“哼”了一声:“还不错吧。”
姜蜜儿笑眯眯地看着她,扬了一下装满小金鱼的荷包:既然不能骂回去,要点好处总可以的吧?
岑云溪取下腰间的荷包,晃了晃,趾高气昂道:“这里面都是金银玉器,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若能做出道令我满意的膳食,就赏你了,如何?”
“可以啊!”还从来没有人嫌弃过她的手艺。
岑云溪勾唇,她定要好生刁难一番:“你可知状元菜?”这可是客家名吃,但姜蜜儿一个土包子,眼界不过京师,她能懂?
“状元菜又名荷叶胙嘛,简单。”姜蜜儿看着满池塘的艳艳荷花,“岑小姐倒是挑了个好吃食。”
她向苏蕊珠做了个揖,“还请苏小姐派人摘些新鲜的荷叶过来,半个时辰就能做好。”
“不!”岑云溪指尖轻点,“我要你亲自去摘。”
姜蜜儿却摇头:“我不要。”
她的身份虽没多显赫,但也是自小有人侍奉的小姐,小门小户没错,喜欢庖厨也没错,可不是什么粗活儿都做的好吗?更何况是这般轻蔑的指令,她才不干。
岑云溪轻摇苏蕊珠的胳膊:“珠儿姐姐,瞧瞧你家这下人,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姜蜜儿眉心微皱,心中不耐,正色道:“岑小姐,我是侯府请来的药膳师,不是下人。你要是不懂何谓药膳师,还请回府问问你母亲。”
“你还敢提我母亲!”岑云溪像被点了引线的炮仗,登时就炸了,“也不知你用了什么狐媚术,勾得三哥非你不娶!日日同母亲吵闹!区区药膳师,伺候人的玩意儿,居然还做梦登堂入室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岑小姐一刻不停地找茬儿,竟是因为那不着调的岑宽。搞清楚原因,姜蜜儿反而释然了,那还有什么沟通的意义?她耸耸肩:“那就算咯,告辞。”
“敢走?”岑云溪冲过来拦住她,“你现在就去摘荷叶!不然……”
她贴近姜蜜儿,磨着牙道,“本小姐派人日日去杏林堂闹事,也不知道小小医馆能撑几天呢?”
元昌公主皱了皱眉,这就有些过了。她刚想开口阻止,右手却被苏蕊珠拽住,苏蕊珠眸光闪烁,一脸恳切地看着她。想到苏蕊珠说,姜蜜儿巧言令色,试图用厨艺勾引镇北侯,苏蕊珠毕竟是自己表妹……
“岑小姐说话算话?”姜蜜儿冷声问。
岑云溪侧目而视:“你指什么?”
姜蜜儿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公主殿下在此,我便就再问你一遍。若我今日采了荷叶,做了状元菜,岑小姐就能信守承诺,不为难杏林堂?”
岑云溪嗤笑:“敢跟本小姐谈条件,你算什么……”
姜蜜儿不耐烦地打断她:“岑小姐,匹夫之怒尚能流血五步,您确定成安伯府的诸位贵人永远身体康健?”
岑云溪“呸”了一声:“京师名医几多,就凭你还敢威胁我?”
“那就算了。”姜蜜儿果断转身,“你随意去寻杏林堂的麻烦,我不受你胁迫。”
百年杏林堂,也不是刚长成的小树苗,风一吹就倒了。她只是不想给家里惹麻烦,但若麻烦自己找上门,爹娘兄嫂自会站在她这边。
“等一下!”岑云溪咬牙,“便就是应了你又如何?”
姜蜜儿却道:“当着公主的面说个准话,我没空陪你玩出尔反尔的戏码。”
岑云溪看了眼苏蕊珠,气得胸腔起伏不平,半晌后才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做好状元菜,一笔勾销!”
姜蜜儿实在不愿与她再做纠缠,见湖边泊着一艘小舟,便走了上去,对撑船的舟女道了一声谢。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舟轻晃,碾碎一池琼瑶,往湖心深处徐行。置
身其间,姜蜜儿只觉烦躁的心绪渐渐被湖风拂去,竟生出几分安宁。她伸手挑了几片肥美的荷叶,指尖触到那翠绿的叶面,凉丝丝的。
再看那荷花,开得正盛,粉瓣叠叠,如美人含笑,她忍不住摘了几瓣,想着回去定能烹出一盏清香四溢的荷花羹。
“可以了,劳驾回去。”
“好嘞。”舟女转了下杆子,“您坐稳了。”
姜蜜儿的臂弯里抱着数瓣粉荷与青碧莲叶,刚要坐下,忽有一股蛮力自身后撞来,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这叶小舟本就窄小,经此一撞剧烈颠簸,她足下一个趔趄,竟连人带花栽向船舷外。
只听“扑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她已跌入湖中,冰凉的湖水瞬间灌入口鼻,她不会水,只能慌乱扑腾。
元昌公主脸色骤变:“快救人啊!”
“不急的呀,让她吃点苦头再说。”苏蕊珠歪着脑袋,莞尔一笑,眼角眉梢却尽显凉薄,“表姐你看她,倒像一只落水的野鸡,不觉得可笑吗?”
野鸡野鸡,如何能变凤凰呢?
“可不是吗?”岑云溪扶着湖石笑得直不起腰,“这可真是我见过最滑稽的事情了。”
水花越来越小,姜蜜儿也逐渐没了力气。居然要交待在这里了吗?她四肢如同灌了铅,缓缓往湖底沉去,眼前飘过水草与小鱼。她好像看到了爹娘的脸,他们伸出手,想拽她一把。
幻觉呀……
她只捞到了一把水草,真是可惜,还有那么多美食没有做,还有那么多方子需要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