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两人隔着重重墓碑相望,林夏眼底的怜悯,让顾十月有些尴尬和恼火,她感觉自己被他剖开看了:你看吧,这个小孩装得那么强悍,还是想妈妈的。
  顾十月又尴尬又气,想质问他为什么跟着自己,却只见林夏拿出了一件外套。
  “外面冷,你不要着凉,我醒来后看你不在,就知道你应该在这里,我就找来了。”
  顾十月已经在外独自打拼很多年了,只有她作为大姐大照顾别人,从未有一个小男孩这样照顾自己,这种感觉很陌生,也有种陌生的熟悉。
  她沉默半晌,最后却只是指着妈妈的墓地,冷冷一笑,语气冷硬:“这就是恋爱脑女人的下场。孩子没保住,命也丢了,只剩其他人在她的尸体上狂欢。还有你爸,估计没几年就会有新的家庭,你说,吴思月她到底图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下地狱。”
  “也可能是天堂,妈妈挺好的。”林夏小声为吴思月辩解着。
  顾十月面色更加冷硬,她猛地把他手里的衣服拽走,阴阳怪气地说:“是,我不如你这
  个小子对她胃口,你们是双向奔赴,我是逆子。行了好孩子,闭嘴吧。”
  第15章 新生活和旧伤口
  九月的海市,燥热的海风逐渐停息下来,秋风吹来的不仅仅是寒意,还有夏末的台风,今年的台风叫“深海三号”,过境的最大风力可达十七级。
  林夏上了海市的一所普通高中,在市中心,每天需要早起坐公交车上下学。
  报到日的早晨,顾十月起床的时候,林夏正穿着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在做早餐,煎蛋的香气在小小的公寓萦绕,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少年肩头,将衣摆边缘晕染出毛茸茸的金边。
  曾经私立学校的定制校服,面料挺括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此刻被这套柔软的棉布校服取代,衬得他眉眼愈发清透,褪去了华丽的外壳,显露出内里纯粹的书卷气。
  顾十月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弟弟似乎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似乎是这一个多月的自立,让他变得比先前更加成熟了些许,眉眼间染了些不属于孩童的风霜。果然男孩就是得穷养,早点扔出门去工作。
  顾十月开始了大四毕业年,她要把没修完的学分修完,还得尽早完成开题报告,看来找合伙人的计划刻不容缓。
  林夏还在慢条斯理做三明治并且给酸奶碗摆盘的时候,顾十月已经拎了两片面包,风风火火地出门了,欢快的声音从门外飘来:“今天台风,早点回家”。
  “回家”这词,让林夏有一瞬间的怔愣,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恍惚把他拉回了几个月前的生活。父母相继离去,让他陡然成为寄人篱下的孤儿,又因为顾十月的存在,似乎他又有“家”了。
  台风来临之前,空气中带着一丝燥热,风力逐渐大了起来。
  海城中学是这个城市排名前三的高中,林夏的入学考试成绩不错,被编入了火箭班,所有人都对这个从港城来的转学生很好奇——长得帅、学习好、性格却有些孤僻冷漠,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中午有几个女同学来约他一起去吃饭,林夏只是微微抬眼,冷调的声音像白冰碰着瓷碗:“不用了谢谢,我带了午饭,有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
  几个女同学被他直接拒绝,羞赫离开,一旁的几个男生对他冷笑着嘁了一声,小声吐槽着,“装逼犯,就仗着自己港城来的,人上人呗。”
  林夏充耳不闻,继续低头写题,他从来没觉得学习有这么重要,但现在学习可能是他唯一能掌控自己今后人生的机会了。港城的学校基本是以轻松愉快的教育方式,对比海城的学生们,他落下的功课不少,考试时已经感觉吃力。
  学习的时候总能摒除一切杂念,待林夏再在如山的卷子里抬起头时,窗外的火烧云已经蔓延到天际,鲜红刺目,不少学生趴在窗台上拿着手机拍照。
  因为深海三号,今天中小学都提前放学,林夏回到家发现顾十月还没回,想起昨晚她说的,今天有个旅行团要玩儿冲浪,得在台风来之前让他们玩好了送走。
  不一会儿,台风带来的大雨已经下了起来,他在窗前踌躇半晌,最终抽了两把雨伞,冲出门去。
  海边,风雨如磐,顾十月在潜水俱乐部的窗前整理装备,把屋外支起来的遮阳伞和椅子都收回了房里,几十斤的遮阳伞,在顾十月的手里如倒拔垂杨柳。
  她抬头看着天色,还好提早把游客都送走了,也不知道客人们是怎么想的,非得在台风来临前一天出游,但客户有要求,为了那三斗米,该折腰的时候确实得折腰。
  她回过头看看摆满了器材的小平房,手下加快速度。这时,她忽然瞥见玻璃上有一个雨水扭曲的熟悉身影。
  林夏举着把深蓝色雨伞,裤脚被雨水浸透,正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向海边跑来。
  推门瞬间,裹挟着咸腥海风的雨丝扑面而来,少年将滴水的雨伞甩在门边,身上已经被淋湿了,脸上还透着一点运动后的微红。
  顾十月有些愣神,“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林夏也是一愣,担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眼神躲闪,递出一把雨伞,耳朵泛红地嘟囔扯谎:“顺路而已。”
  “顺路能顺到海边来?”顾十月挑眉,目光扫过他怀里完好无损的清补凉,在水汽中氤氲着甜香,不由得笑着拆穿他:“顺的罗马路吧,给我买的?拿来,正好渴了。”
  顾十月直接从他手里把清补凉抽了出来,喝了一口发出一声喟叹,还有什么比干完活儿再喝一杯清补凉更爽的吗?
  她举了举手里的清补凉,“谢了,等我这边忙完就回去。”说着,顾十月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就开始撸袖子弯腰想要搬门外的浆板,林夏把她拦住,抢先一步搬了起来。
  “家里有男人在,还用得着你动手?坐那儿喝奶茶吧。”林夏扛着浆板就要往里走,顾十月抬了抬眉毛,看着林夏吃力地一个个往里搬。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瘦弱了点,是少年人独有的清瘦,还没长成完全体。
  顾十月看了有个小十分钟,林夏快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去了,海风也吹得更大了些,她把手里的清补凉一放,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她走到林夏身边,林夏正搬起了最后两个桨板,顾十月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边儿去吧。”
  说着,她熟练地一手一个就把浆板夹在腋下,林夏怕她拿不动还想用手在后面托一下,却没想到她大步流星、面不改色往屋子里走去……
  林夏此刻感觉自己被背刺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略显清瘦的肩膀和手臂……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身材,甚至觉得那些长得肌肉鼓块儿的同学显得很笨拙和脏乱,然而现在,林夏意识到自己应该多吃点饭了。
  ……
  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外面的狂风已经刮了起来,两人立刻关上了家里的窗户和门,减少空气间的对流。还好他们不是住在迎着风的那一面,否则今天估计是睡不成觉了。
  按照新闻上的说法,今天最好不要常开家里的门,睡在狭窄的地方,然而小公寓本来就没什么面
  积,两人也就没当回事,各自回了自个儿的地盘,写论文的写论文,写作业的写作业,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互不打扰。
  结果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风越刮越大,玻璃都开始轰轰作响,楼下的树弱小一点的树木已经被吹倒在地,突然,一声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传来,把姐弟两人都震了一下。
  顾十月打开卧室门出来,发现门已经不太好开关了,甚至开关的时候还能看到自家客厅玻璃发出“轰轰”的低鸣。
  林夏站在客厅的窗户前向外望,顾十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对面楼高层迎风面的邻居家整面落地窗被吹碎了!屋内的东西如天女散花般从高处坠落下来。
  姐弟俩对视一眼,顾十月心想还好今天回得早,要是还在海边小屋里待着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林夏二话没说立刻转头去厨房搜罗胶条,姐弟俩赶紧亡羊补牢犹未晚,把家里的窗户全部都贴了起来。
  顾十月从自己房里拿出了要用的电脑和被子,往客厅玄关处铺好当床,林夏把他的沙发床怼到了玄关处,一个小小的、半封闭的空间就形成了。
  “姐,你睡沙发,我睡地上。”林夏把自己的被子和顾十月的被子换了一下,率先坐在地上,拿着辅导资料继续做题。
  顾十月努努嘴,往沙发上一趟,“还挺有眼色,不错,果然最好用的还是家养的奴婢。”
  林夏嘴角抽了抽,奴婢?
  顾十月闭目养神,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呼呼的风雨声,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同处在一个空间里。
  林夏正在做数学题,发现自己居然一个愣神,写了化学公式在上面,心头有些无法言说的烦躁。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旁边这个睡姿不太好看的人,还嘟着嘴对自己打呼,唇角还有一些疑似那啥的晶莹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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