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是来找我们的白区长的,区上有点儿急事,得当面告诉他,我以为他是在这儿住着,可饭店说,这两天没见他在这儿住过。”
  “狡兔三窟,兴许是白区长在哪儿还有个暖窝窝哩!”阎科长诡秘地一笑,又拍了拍张生福的肩膀,“老张,你有事吭声,别客气啊!”
  听他这么一说,张生福顺着话茬说道:“哎呀,不瞒科长您说,我还真有件事正犯愁着哩。”
  “甚事?”
  张生福把艾仲雄儿子的事给阎科长大概讲了讲,还特意说,
  “艾掌柜家跟我老丈人是老亲,又只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所以看到老丈人的份儿上,这事我推辞不了。艾掌柜今天也来了,他一再说,要是有人能帮着把他这事给撕掳开了,他必定要重重酬谢的。”张生福知道,阎科长这个人上下关系熟络,但若要找他办事,离开钱他是不会使实劲的。
  阎科长当然明白张生福说话的意思,说:“正巧,三监那里的监狱长我认识,前两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呐,我先问问看他知不知道这个人的情况。”阎科长眼睛眨巴了几下,又说,“这么着吧,晚上我把他约出来吃个饭,你跟他见见面,当面把事情说说。”
  “那好,阎科你联络人,我安排饭,你说放在哪里好?”
  “找个避静些的地方吧,西大街新开了个‘德福居’,环境蛮不错的,下午我们再联系。”
  “那好,下午我等着你的消息,我住在白龙会馆。”
  “行,就这么着,我这会儿进去看个人,省厅下来的爷们。”阎科长摆摆手匆匆进了饭店。
  张生福随即去了白龙会馆,艾掌柜正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张生福的音讯,冯根财无奈地在一旁站着。张生福把方才的情况说给了艾掌柜,艾掌柜听罢有些犯疑惑,担心这个路子未必能够办成事,想了想说:“生福这样吧,我看还得两条腿走路,你先把今晚上的饭安排好,跟三监的那个监狱长联络上,白区长那里我们再继续找找。”艾掌柜仍在想,无论如何得把白区长找上,又说,“生福,你再琢磨琢磨,要不要到白区长家里再去找找他呢?”
  张生福猜想着白区长的行踪。绥州城满共就这么大,白区长能上哪儿去了呢?既然他在绥州饭店已经登记了住处,却又没在那里住,那就该住在家里吧。不过,阎科长的那句话也不见得就是戏言,没准儿白区长他在哪儿真还有别的窝儿哩。若是真的,要是他没回过南街下巷的他家里,他老婆自然也不会晓得他进城来,而我再找到他家说他进城来了,这不等于是有意无意地在给区长夫人递闲话吗?不可,贸然去他家里,绝对不可以。想来想去,最后觉得可以先让冯根财到他家里探摸一下。
  张生福当然不能把自个的想法和盘托出,只是说:“老掌柜啊
  ,我这会儿就去白区长家里,显得唐突了些,这事我看还得你出面好些,你看这样成不,让冯根财拿上你的邀帖,带上点儿礼,按我指的门儿送到白区长家里,就说是你艾掌柜进城来了,让来看望一下区长府上,不知道白区长这几天在家不,有空儿的话,想请他赏光吃顿饭。这样先探摸一下,你看可以不?”
  “行啊,生福你想得蛮周到,这么着更得体。”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白雨亭没有在家。他老婆告诉冯根财,白区长大前天回来过,没待多大会儿就走了,这两天在哪里,她也说不上。
  张生福听冯根财这么一说,心里越发疑惑起来,莫非白区长在城里真还有别的暖窝儿不成?张生福知道,从绥州城到白龙镇,只有一条大路,要是早回去了,那在区上就应该见得到;要是今个才回的,那在路上也应该碰得着;既然区上路上都没看到他,那他就该仍在城里才是。他俩很快回到了白龙会馆,把摸到的情况告诉了艾掌柜。
  艾掌柜听罢说:“白区长应该没有回去,要回去我们准能碰得上面,再等等看吧。”
  阎科长给张生福来了讯儿,说三监的监狱长那里已经约好了,晚上能来,总共有五六个人,都是经常在一起厮混着的朋友弟兄。
  张生福跟冯根财很快去了“德福居”,一到门口便有伙计迎上前来,扶着他俩下了坐骑,随即递上一张拴马的号牌,并将马匹牵到了院子侧面的马厩里拴了起来。
  张生福本打算订一间好点儿的雅座包厢,可领班的伙计说,“大雅”已经订完,“中雅”也只剩刚进门的那一间了,唯有后院有一套“紫云阁”,可好有人刚才退了座,顶级的“豪雅”,要的话可以去看看。
  张生福和冯根财进到后院一看,顿觉眼前一亮,但见这套里外三大间的豪华大包,中间的聚餐厅里,雕梁画柱,古色古香,硕大的漆雕圆桌上摆着精美的描金细瓷餐具;靠右的里间是娱乐间,八仙桌上纸牌围棋麻将骰子样样俱全;靠左的里间是休憩间,床榻灯柜烟枪茶具件件精致,更有四大美女图,粉面桃花,红唇点点,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张生福感慨,多时没有进城来了,想不到现如今城里竟然新开了这般奢华排场的酒店,心下感叹道,哎呀,这儿待应省长道台爷我看都蛮够格得了。
  张生福对冯根财说:“就定在这儿得了,多破费点儿排场些也好,要不客人一会儿来了还不得抓瞎。”
  阎科长和监狱长相约来到了德福居,正在酒店门厅前迎候着的张生福说:“多谢阎兄二位赏光,我们的包厢在紫云阁。”
  阎科长常来德福居吃饭,知道紫云阁眼下是这里最顶级的雅座包厢,满意地点了点头。阎科长给张生福介绍说,这是薛监狱长。张生福拱手道:“幸会!幸会!”
  陪着俩客人来到紫云阁在茶桌前坐下后,张生福问道:“您二位,喝点儿什么茶?”
  阎科长望着墙上挂着的四大美人图,调侃道:“来杯貂茶(禅)得了。”
  薛监狱长故意嘿嘿一笑:“咦,哪儿有什么刁茶,你看老阎这家伙!”
  “来壶紫阳毛峰吧,紫云阁里喝紫阳茶,紫气东来,吉祥!”
  薛监狱长是头一回到紫云阁来吃饭,面对这般幽雅奢华的装饰与摆设,心下不由得发出一阵感叹。这时,冯根财迎候着的其他四位客人也陆续到了,阎科长一一作了介绍:土地局的李科长,建设局的老田,民政局的大王,教育局的刘先生。张生福连连拱手道:“谢谢诸位赏光!”
  小伙计捧着菜谱递了过来,张生福问有什么当家的菜,让伙计先推荐一下。
  “禀报掌柜大人,我家的菜,道道有特色,样样都爽口。”小伙计指着菜谱说,“这几道更不一般,都是皇家御膳,宫廷佳肴,您瞧着,这道‘蝴蝶美乐肉’,补肾壮阳,当年是隋炀帝最爱吃的……”
  “什么,蝴蝶也能吃?”
  “不,掌柜你听我说,”小伙计笑了,“这个虽说是叫蝴蝶,可它却不是真蝴蝶,那个蝴蝶会飞,这个蝴蝶它可是长在驴身上的,做出来切成片儿,纹理有点像蝴蝶的翅膀,所以才起了这么个雅名儿。他们有的店叫金钱肉,也有的叫龙鞭,我们老板说,这都太俗,没文化!”
  几个人听着都乐了,阎科长打诨道:“什么金钱龙鞭蝴蝶肉,文绉绉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驴球嘛!”大家哈哈一笑。
  这伙计取下肩上搭着的白毛巾擦了一把手心的汗,继续介绍起来:这道“金葱贵妃鸡”,养颜美容,当年的杨贵妃最喜欢;这道“白玉鹦哥”,清香翠嫩,康熙皇帝想当年来咱们绥州微服私访,还是他老人家赐名儿的呢;你看这“金边白菜”,香辣爽口,慈禧太后那年在咱陕省避难时最是爱吃;“沙果香菇果子狸”啊,滋阴补血,连闯王李自成的高夫人当年都夸好;“油炸豆腐脑”嘛,更是一绝,靖大人跟他的姨太太们哪一次来这里,都少不了这道菜;还有“闷炉烤羊腿”,“梅参扒牛肉”,“罐罐驼蹄羹”,都是蛮稀罕的。
  “好,这几道菜都点上。”张生福显得慷慨大方,反正花的是艾掌柜的钱,用不着他心疼。
  刚要下单儿,阎科长摆手道:“张老弟,你别光听这伙计说得好,其他的我不说,什么白玉鹦哥啦,金边白菜啦,这都别点,好听的未必就好吃,咱们又不是皇帝贵妃,把白菜豆腐当稀罕,肉多了也腻,还不如换成清炒芦笋、蒜汁茄子得了。”
  张生福附和道:“阎兄说得也是,那把这两个换成清炒芦笋、蒜汁茄子得了,八凉八热,再拿两瓶山西老白汾来。”
  不大一会工夫凉菜便上齐了,阎科长指着正席对薛监狱长说:“老薛你坐这里,今天你得坐在正闶子上。”
  薛监狱长知道阎科长说这话的意思,但他执意不肯,让阎科长坐在了中间,自个在阎的左位落了座。阎科长又招呼土地局的李科长坐在他的右位,再依次是民政局的大王,建设局的老田,教育局的刘先生,张生福和冯根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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