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楚国的封地在淮北至东海之地,核心为旧楚国淮泗区域,也是曾经西楚霸王项羽的核心势力范围。
  这一遭,路上不时有人窥伺,单单是哨兵发现了的便不下十次。
  “看来,楚国的百姓们对我们很是欢迎呀。”刘元意有所指,“咱们不该拖了这么久,如今楚国群龙无首的局面太久,不利于从都城到各个县的政令通达。”
  韩信面色深沉:“但凡我们带的人再少一些,只怕就会有勇士当街刺杀了。”
  “不会的,我是大汉长公主,你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哪个人如此勇敢?”,刘元安抚道,“便是当真有,我们亦不惧。”
  “始皇帝那般的人物都被刺杀过不止一次,何况我们二人呢?”韩信叹了口气,“只是如此这般招摇,只怕会遭到有心人的利用。”
  在那个梦里,他刚被封为楚王,带着军队招摇过市,便是因此被猜忌,尤其是……陈平。
  他一直不喜陈平,倒不是因为此人有心机,而是每每与陈平相处,韩信总会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在刘元所拜的诸位老师中,便要数着陈平最让他不满。
  “无妨,”刘元不只是安慰韩信还是安慰自己,“我们来这里,便是要做常人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至于有人议论……我手中的剑也不是吃素的。”刘元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功高必然会招致议论,但怎么能因此便停滞不前?”
  “我只怕会招来祸患……你从来都知道的,对吗?”韩信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若不是你,便没有今日的我了。”
  如果没有刘元一次次避免他的危机,如今的韩信又能做几年的楚王呢?
  “何出此言?你从来都是那个英雄,我始终是信你的。”刘元指了指外面飘扬的旗帜,“你看见了吗?”
  韩信抬眼看去,刘元安排的仪仗队浩浩荡荡,那飘扬的黑红色大纛迎风展开。
  他定睛一看,这才惊觉,那旗帜上的字,竟然是“汉”!
  是“汉”字旗,而非“楚”字旗。
  这无异于告诉楚国百姓,你们如今是大汉子民。更无异于告诉刘邦,我不只是来楚国做王,更是为大汉稳定一方。
  韩信端坐着看向刘元,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未曾想,夫人安排得这般仔细。”
  感动之余,他也有几分低落:“这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
  从起义反秦开始,他一直这样劝慰自己,相信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到头来,异姓诸侯王却不剩几个。
  “但,如今的楚王,是你!”刘元的目光郑重,她坚定地说,“既*然你成为了这楚国的大王,那便为楚国的百姓,为天下人,做些什么吧!”
  听见这话,韩信若有所思。
  哪怕刘邦杀了丁公又封了几个侯爵,还赐了几人姓刘,这地方的反抗势力依旧很强。毕竟西楚霸王项羽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
  楚地本就民风彪悍,地方武装、豪强势力更是盘根错节。
  这一次,刘元与他带着大量人马,浩浩荡荡的就藩。
  刘元、韩信二人甫一就国即“行县邑”,他们带着大量的卫兵仪仗队招摇过市,并不直接去往都城,而是在各处绕了一圈。
  这也就苦了马车上的虞姬,这几日吐了个昏天黑地。
  刘元去看过她几次,总感觉项羽的脸色黑得要下起雨来。
  一直以来,项羽都作为被虞姬服侍的那个,如今竟也在这颠簸之中学会了真正的体贴。
  不再是一句来自上位者的关心,而是他切实地在行动。
  一项标榜自己贵族品格的项羽,竟然在收拾虞姬吐出的秽物之时也面不改色。
  而范增……范增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自打他去了汉营,刘元从没让着老头闲着过。
  起初,他还是想偷师学着造纸术,然后带回楚营,因此而卖力。
  如今,他似乎是因为看不到来路,混吃等死。
  但范增这老头又不是真的不怕死,他只是不满意现在的生活罢了。
  但他也知道刘元不杀他,便也越发肆无忌惮。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他没有追求,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原地扎营休息的间隙,范增与刘元、韩信、项羽和虞姬碰了头。
  “哟,怎么不直接去都城啊?是怕你去了以后政令没有人听吗?”范增现在见谁怼谁,嘴巴和淬了毒一样,“身为大汉的长公主,刘元,你就这点本事吗?”
  接着,他又转头开始怼项羽:“这不是不肯过江东的西楚霸王项羽吗?怎么,现在你倒是有脸面回楚国了,现在也不怕父老乡亲看不起你了吗?”
  最后,范增怼韩信的时候还不忘挑拨:“你这个怂蛋,为了些儿女情长放弃了三足鼎立的良机,怎么不打出你的楚字旗,你夫人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来人,把他绑起来,堵住嘴,扔到树林里去。”韩信当即下了命令。
  这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一队穿着铠甲的士兵,他们齐刷刷地拜见楚王,而后干脆利落地将范增绑了起来,还打了个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
  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范增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悚,他察觉到了,方才那一瞬间,韩信是当真想把他丢进山里喂狼。
  但韩信怎么会不顾虑刘元的意见呢?他不是最听长公主的话吗?
  看见刘元无动于衷的样子,范增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想活下去过。
  他乞求地看着刘元,这个在场唯一一个有可能救他的人。
  而刘元则冲他挥了挥手:“范公,来生再会。”
  说罢,便有人要来堵他的嘴。范增此时疯狂地扭动挣扎着,活像一条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
  范增展现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灵活。
  但他左闪右躲,还是被人将一坨麻布塞进了嘴里。
  “嗯嗯嗯嗯嗯嗯!!!”他疯狂摇动着自己的身体,却被那领头将军陈贺像拎小鸡仔一样,大步带了出去。
  范增用尽力气忍住恶心,终于将那块麻布吐了出来。
  他当即大喊:“长公主!你救救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刘元并不作声,看向韩信。
  韩信露出了一抹微笑,陈贺果然是个会办事的人才。
  他是真想杀范增,但也愿意给他个机会。若他不识时务,自然要杀,但若他真得顾惜自己的性命,就要拿出些诚意了。
  “将人带回来。”韩信摆摆手,朝着陈贺喊了一声。
  于是,不过顷刻间,灰头土脸的范增双手被绑在身后,面色赤红地被丢在了韩信、刘元身前。
  见到此情此景,项羽突然就想到了曾经范增与他相处之时。
  他的亚父,何曾这般狼狈?
  只可惜,那时候,自己还不懂他。后来一次次放虎归山,坏了大好的局面,将这江山拱手相让了。
  “你能答应我什么?”
  “什么都答应。”范增连连点头,眼中满是乞求。
  他知道,韩信没有就地杀了自己,一是为了不断加深他被丢在树林中的恐惧感,二则是给他最后一次求饶的机会。
  就在刚刚,范增想明白了,他还没过七十岁生日,他还年轻,他不能死。
  如今就在楚国,若是没有他范增,只怕刘元与韩信都难以掌控那些豪强与乡绅。
  韩信作为空降的异姓王,必须快速掌控局面。他选择“行县邑”而非在都城发号施令,说明他明白实地考察比文书政治更有效。
  二人直接巡行所辖郡县,一来可以熟悉各县情况、二来可以震慑旧势力。
  而这两人,全无治国的才能,不过是依靠大将军的军威和长公主的声望,勉强维持控制局面罢了。
  “当真什么都愿意做?我要你做的事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发觉范增在走神,刘元又一次提醒,“或有性命之忧。”
  那范增还能怎么选呢?
  若是他退缩一点,只怕马上就会被丢到林子里。
  “老夫不怕,我范增,什么都能做!哪怕你要我去打仗,我也别无二话!”
  韩信摇了摇头,冷眼看着范增:“我对士兵还是有些要求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范增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他还看不上自己这个顶级谋士了?
  那毁掉敖仓粮道的法子可是他想的,还不是急得刘邦他们团团转?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刘元笑着说,“本宫有意在都城下邳办一所学堂,如今还缺几个先生。”
  范增的关注点在于学堂。
  诸侯王通过察举、征辟笼络人才,与地方豪强形成利益交换和权力分享。
  如今楚国官员位同虚设,各方势力交错,这学堂莫非是为了……选拔人才而设立?
  范增跪在地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与世家大族周旋,这活儿他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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