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刘元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坐在椅子上。
  刘盈就在一旁泪眼婆娑,他不明白,为何阿母会那样无情,连最理解他的阿姐也一反常态。
  “阿姊,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兄长近日常来陪我玩,如意也对我很亲近,还有一个新出生的弟弟恒。他们总有人比我更贤能,贤能到让阿母满意,让你满意,贤能到能肩负起大汉的江山。”刘盈擦干眼泪,很快就将自己哄好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莽撞了。”
  “刘肥亲近你,是为了什么?如意亲近你,又是为了什么?”韩信看得直摇头,“他们都是有所图谋,偏你毫无所知。”
  “他们若是想做这个太子,我自然是愿意的。”刘盈一脸坦然,“阿姊,阿母她那日说……都是阿翁那日将我丢下车,以至于摔坏了脑子。”
  刘元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这蠢弟弟。
  “阿母所言甚是,你的确不太聪明。”
  “人前你叫刘肥兄长,唤如意弟弟,人后当着阿母的面,你可不要再叫错了。阿母不喜他们。”刘元叮嘱道。
  “那刘恒可以吗?”刘盈捕捉到了刘元话中的漏洞,“为什么他可以?我看阿母对他很是亲近,将他亲自带到椒房殿照料,他的母亲不是薄姬吗?”
  “恒弟……他不一样,”刘元突然就释然了,“他会是阿母的儿子。”
  “阿母抢走了薄夫人的儿子吗?还是薄夫人不要自己的儿子?”刘盈又问。
  “都不是,薄夫人与阿母都是愿意的,他们有共同的儿子。”
  “好吧,那我以后就多了一个弟弟了,我会好好做兄长的。我要告诉如意,他以后也是做兄长的人了。”刘盈看起来很是高兴,他由衷地为阿母高兴,“阿母有了新的儿子,就不会一直盯着我了。”
  刘元不再言语,闭上眼睛,感受着脑海中一阵阵的轰鸣。
  韩信送走刘盈,坐到一旁,给刘元揉着肩膀:“刘盈不做太子,你与皇后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我会是你们的后盾。”
  闻言,刘元笑了:“你的心意我知晓,也记住了。今日之后,这话不要再说,我们母女俩的后盾过去是汉王,如今是皇帝。”
  “有必要吗?”韩信不解,“我看你在汉王面前很是随意。”
  “我可以随意,因为我是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女儿,”刘元靠着韩信,“这次你去赵国,去看看他们的铁矿吧。”
  “张敖虽受制于人,到底也不算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总不好叫天下人说我们容不得异姓王。但陈郗……你一定要将他带回来。”刘元叮嘱道,“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韩信当即答应了下来:“我会将他活捉回来,任你处置。”
  刘元甚少杀人,哪怕是蒯彻昔日那般挑拨,也只是将人派去了魏国。
  如今有此举动,只怕是当真动了气。
  她为何这般生气,难道只是因为陈郗有意造反?
  这样想着,韩信也就问了出来。
  闻言,刘元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字一句道:“我必要手刃此人。”
  “你那侍女阿丑还活着。”韩信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她还活着,”刘元嘴唇勾起一抹讥笑,“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敢杀本宫的人。”
  “他坏了我的事情,他就该死。”
  什么事?
  韩信深深地看了刘元一眼——
  “是力排众议,让阿丑在赵国做丞相?”
  刘元摇头。
  一个丞相之位罢了,她本就没有要求阿丑一定做好。
  但她不能被陈郗用这种方式搞下台!
  “还是提拔降将陈郗做太尉,却被反咬一口?”
  刘元又一次摇头。
  背叛不背叛的,她没放在心上。左右她也是用陈郗牵制张敖,从没奢求过这狐狸的忠心。
  韩信坐直了身体,疑惑道:“那是为什么?”
  刘元缄默许久。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庭院深深,花草繁盛。人人向往富贵,可困宥宅院之中,便是笼中鸟。
  她的目光看向高处。
  天高海阔,任君驰骋。谁不渴望自由,但漂泊江湖之间,亦是水中萍。
  她想给予她们选择的权力,不论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还是漂泊一生,自在潇洒。
  “因为,他坏了我为任用女子为官的大计。”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可她们却做不得选择。
  第80章
  半个月后。
  韩信已经离开这么久,刘元近来有些无聊。
  吕后时常叫她去宫中作伴,但刘元不爱带孩子。每次吕雉与薄姬不知疲倦地逗弄着刘恒,刘元便觉得兴趣缺缺。
  弟弟这种生物,本就是用来揍的。
  刘盈小时候就经常挨打,挨打了还会贴着她,是她的出气筒。
  后来刘元长大些,便越发宽待这个弟弟。可如今,他做起事来,却过于荒唐了些。
  他如同自己说得那般,毫无做皇帝的素养。
  便是一头猪,只怕也做不出来他这些事情!
  刘元伸了个懒腰,府中新来了几个侍女,有一个名字叫做“红”的,办事很是干脆利索,更懂得体贴她的意思,她将人提拔做了大宫女。
  见刘元这会子闷闷不乐,红开解道:“妾听闻西楚霸王在编书,长公主可要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刘元深深地看了红一眼,这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是个有上进心的。
  倒是也可以再培养一番。
  思及此处,刘元又一次想起来了远在赵国的丑。
  刘元心知,那陈郗所说,未必便全然是假。阿丑啊阿丑,你到底是否背叛了我呢?
  手指敲打着桌面,刘元一拍桌子,脚步一转就去寻项羽与虞姬去了。
  红贴心地准备好了适合孕妇与孩童的补品、玩器,还有一些柔软的绸布,送给虞姬做衣裳。
  刘元敲响了大门,项羽没好气地亲自来开门。
  “老师,送给你的仆从怎么不用?”刘元眼神瞟见项羽手指上的墨痕,心下有了计较,“这时候不维护你贵族的品格了?”
  刘元嬉皮笑脸:“这样亲力亲为,如何配得上西楚霸王的身份!”
  “我就知道,你与刘季老贼都是一丘之貉,得志就要猖狂的无耻小人。”项羽背过身去,不搭理刘元,径直朝着院子里走去。
  走到一半,他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发觉了有什么不妥。
  “怎么,怕我看见你用了纸笔?”刘元揶揄地看着红,“也不知道是谁,那日说自己更喜欢用刻刀与竹简。”
  “……”项羽不说话,憋着一口气转身又走。
  “我都看见你手指上的墨迹了,老师!”刘元跳到一边,伸手指着亭子里的石桌,“难道那不是你写的兵书吗?”
  “寡人用过,也就那样吧。”项羽继续嘴硬,“被你们吹上天的纸,倒也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一阵风吹过,一张纸飘到了刘元脚边。
  刘元将这纸捡起来,嘴里大声念着:“转粟千里不如破敌一阵。”
  这是将萧何运送粮草的功劳否了个干净啊!
  刘元起身去翻几页纸,这纸上都是霸王的阵法。她同韩信学过许久兵法,看得出来这其中的玄妙。
  霸王绝非只有个人之勇,他的兵法造诣也是登峰造极。项羽这几页纸,概括起来便是说,战争胜负取决于决战。
  他不注重根据地建设,轻易便放弃了关中的要地,他看不起后勤保障,因此多次断粮,他更是在外交上无比差劲——刘邦从不会放任手下人抢掠财物,项羽却直接屠城杀人。
  “老师,你这阵法写的极好,便是我也甘拜下风。”刘元露出了赞赏的微笑,却在看到后面几页的时候低下头,低头的瞬间,刘元的脸色大变。
  “既然如此,”项羽挑挑眉,伸手揽过虞姬,得意极了,“这兵法与你夫婿的,谁更胜一筹?”
  项羽留了心眼,只有一个阵法是他琢磨的克敌制胜之阵法,其余的看似精巧,却都有不止一处缺陷,还是致命缺陷。
  若是哪个愚笨的将领学了去,只怕要接连吃败仗了。
  项羽挑衅般看着刘元,人人都道汉王长公主刘元破有匠心,对器械的造诣不输墨家弟子,
  但论起兵法——项羽不觉得她会懂什么兵法。
  不过是刘季那老贼造势,这丫头又厚着脸皮揽功罢了。
  退一万步,便是她当真看出来了,只要自己不承认,她又能奈何?
  刘元将项羽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说道:“这阵法,确实是十分不凡,令我佩服极了——”
  “但若是真论起来……是楚王韩信更胜一筹。”刘元眨眨眼,拉长了腔调,“你一个败军之将,如何能与他比?”
  “第一个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你瞧瞧后面这几个阵法吧!”
  刘元嘲讽道:“难怪你输掉了江山,原来连兵法都这般不娴熟。人人都道西楚霸王勇武,我看只是匹夫之勇,登不得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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