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闻言,刘元看向刘邦:“那为何如今各地依旧不乏遵循秦法之人?”
“这并非我能决定的,”刘邦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废秦法,却不给出新法,地方的官员又要如何办案?”
“如今,我也只能保证在汉营之中,推行你阿母与萧丞相根据秦法修过的律令,却管不了别人的地盘上的事。”刘邦意有所指,“比如他西楚霸王项羽,我便如何也是管不了的。”
刘元若有所思,项羽自己都爱烹人,屠了几座城,甚至一把火将咸阳王宫烧了个干净,他哪里会管这些法律?
行伍出身,以军法约束百姓,这与暴秦的路子又有什么区别?
刘邦一眼就看明白了刘元在想什么,同她解释道:“咱们说是暴秦,其实,秦朝那也是没办法。”
“自从商鞅变法,秦始皇祖宗几辈子打下来的基业,全都是靠军功与种地,若是不严苛些,如何管得住底下的郡县,如何镇得住那些官员?”刘邦摸摸刘元的脑袋,“你可知道始皇帝死了以后,各地的官员都是什么样子?”
“你以为没有了秦法的约束,他们会从实际判案,多体恤百姓吗?他们不会!秦朝的律令约束的不只是黔首,更是这些官员。”
“这些官员左右不过是两个心思,第一种,事情好与坏,都与他不相干,只要是不在他手中出了事,那便万事大吉。你指望这样的人有什么作为?”
“至于这第二种,还不如第一种。这些人是手里有点权力,便自觉高人一等,要对百姓作威作福,要显出他官老爷的威仪,搜刮尽了民脂民膏也就罢了,他还要严刑酷法,反正秦始皇死了,这法也管不到他头上。”
最后,刘邦总结道:“人人都说暴秦残酷,可若没有法,或者只有针对庶民的法,那还不如暴秦呢——好歹那官员也都顾及自己的小命。”
听了我这话,刘元在原地出神,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各地的法,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别装,我不信你自己没有偷偷拿几件。”刘元差点被刘邦带偏,当即将话题拉了回来。“阿翁,你说得是很有道理,但我的好处不能少。”
她都在戚夫人那边看见过,她头顶上戴的玉簪子,据说还是周文王时候的物件。戚夫人不止一次戴着它在吕雉面前招摇。
刘元知道,吕雉面上不显,她其实也是在意的。尤其是她刚从楚营回来的时候,比起年轻貌美的戚夫人,成日劳作又颠沛流离的吕雉,明显比她老了不少。
但好在后来刘元回来了,吕雉有刘元做的面膜,又逐渐掌握汉营的内务,权力养人,便是再忙着政事,吕雉整个人也都滋润起来,焕发着活力。
“唉,那你随我来吧,”刘邦心中一痛,那些珠宝都被他花的差不多,送的差不多了,“就这几件了。”
“只能选一件。”刘邦不放心地叮嘱道。
接着,刘邦从自己的床底下挖出一个小箱子,拍了拍上面的土,郑而重之地将它撬开:“你自己选吧。”
刘元一眼就看见了发光的夜明珠,她有些震惊,原来还真有会发光的物件。
而后,刘元看见了一方白玉,这玉的色泽,莫名地让她觉得很衬吕雉。和田羊脂白玉,玉色纯净无瑕,晶莹润泽,玉质坚硬致密,乃是绝世好玉。
刘元伸手就要将那玉拿出来,刘邦心痛地看着她:“那明珠你不喜欢吗?这玉不衬你,还是那夜明珠好。”
看着刘邦心痛的样子,刘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将那玉放回了刘邦手中:“阿翁说得对,这玉更衬我阿母。你从前不是最擅长雕刻了吗?帮我刻个东西呗。”
戚夫人戴的簪子算什么,华美的外物哪里比得上手中的权力?她要给阿母送上一样好物。
“我堂堂汉王,又不是你手下的匠人,”刘邦连连摆手,“不帮。”
“你确定‘不帮’吗?”刘元盯着刘邦,“那我可也‘不帮’了。”
“好好好,帮帮帮,到底我是做阿翁的,”刘邦满口答应,“不就是刻个石头吗?我刘季最会刻了。”
“刻什么?”刘邦也好奇刘元到底有什么是需要他这个汉王亲自来刻的。
对啊,刻什么呢?
什么样的印鉴配得上阿母?刘元思索着,突然就有了主意。
“我想要刻一个玉玺给阿母,你就写上‘皇后之玺’四个大字,至于样子嘛,你要雕一个匍匐的螭虎,要矫健凶猛的,这才勉强能衬她。至于旁边的花纹,就用云纹吧。”
“……”刘邦沉默地看着刘元,他没想到这东西要求这么多,更没想到是送给吕雉的。
最重要的是,这“皇后之玺”,属实是搔到他的痒处了。
吕雉的印鉴是皇后之玺,这跟他是皇帝有什么区别?
刘邦的嘴险些咧到了后脑勺:“好说,包在乃公身上。当初在沛县,这十里八乡就找不出个比我雕工好的!”
刘元虽然多了些记忆,但她并不知道,她如今所说得这玉玺,竟然与后世出土的别无二致。
此时的刘元正趁着刘邦不注意,将夜明珠也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每次在刘邦这里“打劫”,都会让刘元的心情变好。不论是一壶酒,一袋肉干,还是今日这样的一颗夜明珠。
“阿翁,你先前所托,我定会帮你做好。”刘元郑重地承诺,“我会带着韩信与你汇合,你也一定会打败项羽,一统天下。”
刘邦从小就是个人精,旁人说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就看得明白,但他也不在意。
他敢重用韩信,自然也是看得明白,此人对自己全然是真心。甚至,他信韩信这个人,比萧何、张良更多。
对于韩信,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韩信手中的兵权。但既然他不日便要与刘元结为夫妻,那这层担忧也少了许多。
平日说他能一统天下的大有人在,但如刘元这般坚定之人,他从未见过——哪怕是萧何、张良等人,也全然没有刘元这份坚信。
她相信自己会一统天下,就像相信太阳会升起一般。她是那般自然而然,让人觉得,本就该是这样的。
可他刘季此时也不过是与项羽二分天下罢了。
这便是来自女儿的信任吗?哪怕她说话直了些,又喜欢捉弄人,但她是刘邦的女儿。
刘邦眼中含泪,欣慰地点点头:“元,我刘季有你这个女儿,当真是我的福气。”
刘元表情古怪,她没想到,自己这阿翁是这般的没有下限——对他那帮大臣来这套也就罢了,给自己的亲女儿也来煽情这一套。
她又不是他惺惺作态、把酒言欢要招揽的贤士,受不起汉王这般厚爱。
“阿翁,你正常些。”刘元礼貌微笑,“既然我让你这么有福气,你是不是得再给我点好处?”
刘邦现在一听好处这两个字就犯怵,他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元,我有些乏了,你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
刘元置若罔闻。
“这次我认真的,你知道许负吗?”刘元眨眨眼,“那许负我见过,有几分本事,我想给她安排个官做。”
“许负……”刘邦想起来了与许负的那次谈话,她说得那些,确实也都应验了几分,“许负是个术士,你想给她安排个什么官?”
“太史令?”刘邦摩挲着下巴,“太史令确实管祭祀,但也还得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
刘邦一脸狐疑:“她一个术士,算算命也就罢了。那编写史书、起草文书、掌管典籍,她能有一样做得来吗?”
第70章
做不来?
且不说许负的才能,刘元已经拿着齐国的案子考校过。她这本事,做个太史令,本就是绰绰有余。
退一步讲,难道刘邦在沛县的这些兄弟们,一开始就都能做得来吗?
小小一个沛县罢了,如何便有这么多人才?
一方面,或许此地是人杰地灵,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时势造英雄呢?
“你不给她机会,焉知她行与不行,”刘元坚持着,“许负本就是温县县令的女儿,她读书明理,又善于术数,有什么做不得的?”
更何况,眼下的官制最为混乱,各种丞相、假丞相封了一堆,也最容易为许负争取。
刘邦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他纠结的其实并不是许负的才能,而是她的身份。
毕竟女子为官,此时算个稀奇事,但也并非后面的朝代那般严苛。
吕雉与薄姬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处理政务?
刘邦在统一天下后,更是封了许负与她姨母做女侯。
这时候还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更没有那些糟粕的思想,更没有对女子那般大的限制——阿母自己就是外戚,以后一样能掌握天下大权。
汉朝是两宫制,吕太后的政令,有哪个人敢不服气呢?
趁热才能打铁,机会不可错过。刘元不止想要皇后与公主手中掌握权力,更想让女子也能跻身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