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刘邦此时正同张良、陈平、郦食其问策,为的便是敖仓粮道一事。
  他懒得搭理刘元,摆了摆手:“你去找薄姬,如今她管这些。”
  薄姬?薄姬一向侍奉阿母甚是殷勤,能从阿母手中得了这样的差事,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你别急着走啊,帮乃公出出主意,”刘邦将刘元也拽着,坐下来想办法,还塞给刘元和刘盈两副碗筷,“你俩也跟着吃点。”
  刘元瞅了瞅碗里的饭,很明显不如之前了。看来这粮食确实是出了大问题,难怪阿母忙得脚不沾地,阿翁又如此急切。
  钟离昧疯狂地破坏粮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周勃头疼极了。曹参刚回来还没见刘邦,就被派去守粮仓了。
  这粮道太长了——从敖仓一直通到黄河岸边,比万里长城也不差多少了!
  钟离昧也是一员悍将,与周勃相比也是旗鼓相当,每次打完一个粮仓,他马上就给项羽递了消息——项羽立马就带着楚军攻打荥阳。
  他祖宗的!刘邦气得要命,*城中没有粮食,再好的装备有啥用?饿着肚子喝西北风,哪个还愿意为他汉王拼命?
  别说什么赤帝子、神女了,就是东皇太一下凡,他们也不会听一句。
  郦食其刚从齐国回来,安顿好了田广、田横,此时人逢喜事精神爽,红光满面地站在刘邦身前。
  他给刘邦出了个主意:“秦国统一天下后,六国后人无立锥之地,失了民心,因此,暴秦只有区区十几年就灭亡了。大王,您若想要夺取天下,应当效仿商汤周武,再次分封六国后人,让他们做诸侯,为您牵制项羽。如此一来,这荥阳的危机,便立刻能解!”
  “六国的百姓都会感恩您,愿意做您的臣子,您的恩义会被天下人称赞,南向称孤,只怕连楚国也要来跪拜您了。”[2]
  这话给刘元听愣住了——郦食其,你是真敢说啊!
  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不应该是汉王的谋士,你该去给西楚霸王当谋士——保管比范增得项羽的心意!
  这简直就是项羽梦寐以求的知心人啊,难怪你和范增不对付呢。
  听见这话,刘邦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一脸诚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不想分封六国后人,但是他也不想被项羽按在地上摩擦。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刘邦放下筷子,坐直身体,问道:“子房啊,依你之见,这事儿该怎么办?”
  刘邦下定决心,只要张良同意,他就立刻去赶制印信玉玺,
  陈平不动声色,看了眼张良。张良五代相韩,弟弟死了都没钱安葬,他留着钱财刺杀秦始皇。[3]
  曾经,他的志向便是光复韩国。甚至,当年项梁、项羽叔侄拥立楚怀王之孙熊心为王,张良还趁机同项梁谏言,说韩王诸公子中的横阳君成最贤,可以立他为韩王。
  陈平微微倾身,眼中带着笑,看向张良。他很期待张良的回答。
  张良平静地说:“汉王您的基业,只怕很快就要覆灭了。”
  刘邦一向对张良推崇备至,旁人他想骂就骂,但张良他却礼遇有加,一口一个“子房”,亲近得很。是以,张良这么说,刘邦也不生气,而是更为虚心地请教。
  郦食其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评价,当即就拉着张良辩论了起来。
  张良不与他争辩,只问了刘邦几个问题。
  “武王伐纣,封纣王后人于宋,是因为随时能取他们的首级,汉王有这样的能力吗?”
  “没有。我的脑袋能保住就不错了。”刘邦摇了摇头。
  “武王释放贤德之人,在比干墓前祭拜,眼下您能有同样的圣人来祭拜吗?”
  “没有。”刘邦再次摇头。
  “武王能给百姓们发钱发粮食,救济穷苦之人,您现在有同样的条件吗?”
  刘邦又双叒摇了摇头。
  ……
  张良接连几个问题,刘邦的头都成了拨浪鼓——他并不能有同样的条件。
  最后,张良问道:“大王,兄弟们追随你,他们都是天下的贤士、豪杰、游侠,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你现在分封了诸侯,谁还愿意跟着你继续打天下呢?”
  刘邦冒了一身冷汗,一脸感激,冲张良拜了拜:“子房,请受我一拜。你这是救了刘季的命啊!”
  而后,他回头对郦食其臭骂一通:“竖子!郦食其,你个臭酸儒!你脑子怕是被大粪糊住了!你是要害死乃公啊!”
  骂完,刘邦还不解恨,向着郦食其踹了一脚,被他躲开了。
  刘元带着刘盈,将饭吃了个干净。她摸摸嘴:“阿翁,要说分封,你分得过项羽吗?西楚霸王当年可是分封了十八路诸侯啊!结果有几个现在还肯服他?”
  刘邦哑然,孩子太聪明也不是个好事:“……你不是要做什么新东西给你阿母,快些去吧!”
  第58章
  想赶我走?没门!
  刘元撇撇嘴:“阿翁,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呢?”
  刘盈见刘元回来,有了靠山,也敢跟刘邦呛声,他紧紧拽着刘元的衣角,壮着胆子说:“就是就是,阿翁,你怎么知道,阿姊就没有办法呢?”
  刘邦看见刘盈这副狗腿的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放心不少。这刘盈胆子太小了,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吓成这样——怕是见到自己,就如同那老鼠见了猫一般。
  为此,他也去找吕雉说过。刘盈这性子属实是弱了些。
  吕雉显然也是同意的,但却不高兴极了,狠狠地掐自己,将刘盈这事儿都赖在他身上……不就是逃命的时候把他丢下车吗,至于吗?
  刘元被他丢了那么多次,不还是好好的?
  乃公又不是真的丧良心,那种情况,项羽的人抓到了,未必会真杀他们姐弟二人。但若是他刘季遭了殃,刘元与刘盈活着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刘邦摇了摇头:“那就让乃公听听,你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先听听诸位大人的想法吧。”刘元看向张良,又看了看陈平。
  张良美髯秀骨,却又体弱多病,带着些修道之人独有的洒脱。他是个难得的聪慧之人。
  在刘邦期待的目光中,张良摇了摇头:“我虽然知道郦食其先生的计策不可行,但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有一点,坚持到大将军回来,这危机便可解除了。”
  “等到那会儿子,只怕是啥也没了。”郦食其吹胡子瞪眼,“还以为张大人有什么好办法,原来就这啊?”
  张良是真不知,还是看明白了陈平与她的意图,刘元不清楚。但她知道,陈平定是有想法的。
  刘元一直看着陈平,她的另一位老师。陈平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一副最是公正不过的圣人模样,用得计策却一个比一个毒。
  察觉到刘元的目光,陈平笑笑:“看来长公主是有好计策了。”
  刘元也同他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邦摸不着脑袋:“你们二人打什么哑谜?火烧屁股了,就不要讲这些风度与谦让了!速速同乃公说来。”
  “在钟离眜身上做文章。”刘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么说,你懂了吧?”
  钟离眜一向是个项羽的死忠,他身上有什么文章可做?
  “项羽麾下第一神射,他对霸王可是忠心耿耿。难不成你要策反他?”
  刘邦摇了摇头,不太看好。
  陈平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元一眼,他与刘元有师徒之名,不曾想还真像亲师徒了。
  陈平解释道:“元的意思是,离间他与项羽。”
  管他反不反,让项羽觉得他要反,就够了。甚至,哪怕项羽相信他,军中人心浮动,他也得老老实实。
  钟离眜一老实,粮道就安全了。
  给范增量身定做的反间计没用上,但是钟离昧,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见刘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刘元便继续说:“陈大人说的是,给钟离昧造谣,说他有反叛之心。”
  这是陈平说得,可不是我说的!
  “真是好一条妙计啊!”刘邦打量着刘元,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使起坏来深得陈平的真传啊。
  陈平这厮,公开场合倒还好,平日里私下给他出的主意,他都不好意思往外说,更不好意思拿去跟张良讲,生怕污了子房的耳朵。
  就方才议事,陈平一言不发,等到刘元说话了,他还要强调是元的意思。分明他也是这个意思!
  “这次需要多少钱?”刘邦想起上次陈平要得四万钱,眼皮直跳,“乃公今日就给你,砸锅卖铁也给你凑!”
  “不多,只需三万钱。”陈平拱了拱手,正欲解释这钱的去向,却被刘邦打断。
  “都给你,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剩下的也不必给我。你把事情办成就是。”刘邦想了想,陈平自幼家里穷,从楚营来投奔他还是因为收受贿赂,这才有了机会来。
  陈平一路上吃得苦太多了,他得多补贴着些,不能叫他再缺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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