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退一万步讲,刘邦也许诺给他做这个代王了,他明白汉王待他的推心置腹。
  韩信点了点头。
  刘邦喜上眉梢,韩信都同意了,想来此事便定了。
  “那大将军便先不要去了,我与郦食其去便是,若事不成,大将军再率军攻打。”刘元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刘邦。
  “这……若是你有危险怎么办?”刘邦胡子抽动,他听说闺女外向,不想却是真的,“还得是有兵在,才好谈判。”
  如今尚未成婚,元就开始护起来了。他这老阿翁有些心酸了。
  “那你换别人领兵去,彭越、英布、曹参、灌婴、周勃,还是舅父他们,都随你。”
  刘元分毫不让,她太懂刘邦了,非必要,他是一个异姓王也不想封。但韩信只想做个齐王,为什么不能成全他呢?
  难道他还会治理吗?韩信满心都是打仗,这些俗物,包括盐铁、生产、耕作等等,不都是齐王的夫人,也就是她刘元的事情吗?
  同姓王都好说,都是他的兄弟、子孙,肉再烂都在锅里。
  但若是韩信这样的异姓王,还是功比天高的有军权的大将军,哪怕他成了刘邦的女婿,他也是不太放心的。
  与韩信这个人无关,这只与他的本事有关。倘若只看人品,那刘邦绝对是放一百个心——他把韩信看得很明白,韩信但凡是有一点想自己打天下的想法,也不会跟着他直到现在。
  事实上,刘邦清楚得很,韩信所求不过是凭自己的功劳封王,没有一点二心。
  刘邦想了又想,把问题抛给了刘元:“你想如何?”
  “第一,齐国若降,韩信便是齐王,不是‘假’齐王,只是齐王。田广不投降,那便打到他愿意为止。我说得是真投降,不是像燕王那样保留王位的俯首称臣。”
  “第二,代国若无合适人选,不如划给刘肥,他是阿翁的长子,本也当得起这个代王。至于治理代国,阿翁已经派了张苍前去,想来自己亦有成算。”
  刘肥?他不是还在项羽的大营中吗?
  吕雉对刘肥还是有几分感情,他亦十分孝顺恭敬,从未忤逆过吕雉,是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孝敬的。
  与其便宜了如意,不如留给刘肥。
  刘元所说的这事,倒是让刘邦打开了新思路:封王是给天下人看得,他总不能说自己和始皇帝一样,只想搞郡县不想分封诸侯王吧!
  刘肥如今背后并无势力,又身在楚营,名义上他是代王,其实代国诸事,一样是他来做主。
  这点倒是,甚合他心意!刘邦笑着摸了摸胡子。
  至于齐王这件事,罢了,自己本就答应了元,如今项羽才是关键之敌,给他个齐王又何妨?
  “前两条,乃公都答应了,还有其他条件吗?”刘邦揶揄地看了看韩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乃公这闺女还没嫁给你,便一心为你打算了!”
  “你可不要辜负她,寡人等着你做齐王的那天!”
  说完,刘邦仰起头,捧起酒壶,将瓶底儿喝了个干净。
  第49章
  酒到酣处,月上枝头。
  银白色的月光撒了一地,将树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韩信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拘谨,他特意晚了刘元几步离开,精挑细选了一条路。
  这路完美得很。
  远离吕雉的帐幄,远离刘元的住所,虽然绕了点,但也是一条万无一失的路。
  他悠闲地抬起头,却看见树底下站着个人。
  那身影……那身影正是刘元!
  如何就又撞见了她。韩信有些懊恼,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
  “好巧,元,你也在这儿。”韩信的目光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那个……这么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
  然后他就不知道说啥了。他抬头,刘元眉眼弯弯,正看着他,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他从前……似乎从未注意到过这些。从前她便是这般看着自己的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见刘元冲自己笑,韩信心中蓦地一软。
  男子的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他很想把头别过去,但还是忍住了。
  见刘元不答话,韩信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在此?”
  刘元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巧合和偶遇,她能有今日,全靠自己努力。
  “不巧,我是专程在此等你。”
  专程……韩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也跟着烧了起来。
  分明,他该是她的老师才对!如何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韩信思及此处,终于找到了昔日与刘元相处的状态:“你找我,是为何事?”
  “可是兵书有什么不懂,或者是商量征讨齐国的对策?”
  总不会是来反悔亲事的吧……
  一向活泼的刘元难得反常地少言:“都不是。老师,我想和你聊聊,咱俩的事。”
  “咱俩……”韩信脚步停在了他的帐前,刘元则是先他一步掀开帘子进去了。
  韩信突然就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孤男寡女,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未婚夫妻,也不应当在深夜共处一室。
  刘元看懂了他的想法:“老师,你害羞了?”
  韩信也不接话,反倒是问起来了刘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是为了成全我做这个齐王,你也不必做到这个份儿上。纵然我们师徒一场,可你也不欠我什么。”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刘元熟稔地坐在韩信的身旁,托着腮看向他。
  “那我先听假话吧。”
  韩信突然就放松了下来,长时间与刘元的相处已经让他形成了习惯,不再那般僵硬了。
  假话嘛……这倒是个刘元没设想过的问题,毕竟一般这种问题,大家都是选择听真话的。
  “联姻大有好处,对你也好,对我与阿母也好,对汉王也好,是大大的好事。”
  这是假话?韩信觉得,这才是她选择与自己在一起的原因。
  他早该想到,这丫头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果然,刘元对他说:“这是真话。”
  “那假话呢?”韩信的语气带了些怨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刘元捕捉到了他的这股情绪,有些惊讶,看来他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意。
  刘元轻轻吻上韩信的侧脸,将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手上,认真地说道:“我欣赏你,仰慕你,想同你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听见这话,韩信的心怦怦地跳,如同是战鼓一般响个不停。
  思及方才的真话,他抿紧嘴唇,蹙眉:“这是假话?”
  “这也是真话。”刘元坚定地回应,她的眼神亮晶晶,如同天上的星星,“我确实,思慕您已久。”
  “至于假话嘛,我随便说,你随意听,好不好?”
  韩信不解,但还是“嗯”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宠溺与妥协:“我何时怪过你了?”
  “假话就是,我想救你的命。”刘元笑得俏皮,眼神中却有一抹哀愁。
  韩信震惊地看向她——果然是假话啊!他活得好好的,如何就需要刘元嫁给自己来救命?
  察觉到了韩信的疑惑,刘元轻轻松开他的手,靠在了他的怀里。
  她不顾韩信身体的僵硬,调整姿势,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
  女子用得香粉味道不腻人,但他有些不习惯。她的发梢有些刺挠,呼吸声也一清二楚。
  但很快,他的心思就不在这些旖旎上了——
  刘元自顾自地继续说:
  “因为你功高震主,封无可封,年少有为却不懂收敛。”
  “有人劝你自立为王,与项羽和我阿翁三分天下,你因着汉王对你有知遇之恩,他解衣服给你穿,拿自己的食物给你吃,让你做大将军实现自己的志向,你不愿意辜负他。”
  “你痛斥了这个人,但你不知道,早在你擅自封张耳为王的时候,你就得罪了汉王。”
  “后来,你忙着在赵地打仗,或许是居功自傲,或许是什么旁得,你一次又一次忽视了荥阳的求援,逼得狼狈的汉王直接入你的营帐,将兵权夺走。”
  “再后来,你听了上次那个谋士的建议,继续攻打已经投降的齐国,致使郦食其被烹杀。”
  刘元看着韩信的脸色,没再说下去:“总之,你最后没了性命。”
  “果然是假话。”韩信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善于隐忍,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与表面的镇定不同,韩信心里早已经惊涛骇浪。
  他被刘元的那段三分天下的话惊到了。
  蒯彻是他帐下的谋士,却从未跟刘元有过直接接触。并非是韩信藏着掖着,而是蒯彻自己躲着刘元。
  在之前,蒯彻就劝过韩信,用陈余和张耳的例子劝他,跪求他自立为王。
  韩信并没有答应。
  后来,他们拿下赵国,蒯彻更是对韩信说了许多诛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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