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凡我力所能及,长公主直言便是。”
“汉王平日经常提起您的博学多识、仁爱宽厚,元这些日子在读书。书里写道,‘子庶民也’,我读到此处颇有些滞涩之感,因此想请教赵王。以您之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1]
张耳顿了顿,难道,刘元这是要他爱惜子民的意思吗?
“长公主与汉王一样,都是这样爱读书。”张耳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好的君王要像爱惜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惜子民。”
樊哙在旁边听见这句话,耳朵竖了起来,他得把这句话记住,以后好教给他的嫡子。他以后肯定有爵位,他的嫡子一定也是要做官的。
当然,他目前只有樊市人一个儿子。
樊市人并不是他与吕嬃的孩子,而是他的庶子,但一直是由吕嬃带大,平时倒也算听话。
刘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请教’:“既然如此,赵王是把赵国的百姓当作奴仆来驱使,还是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惜?”
“……”
自然是当作奴仆来驱使!
但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说不出口。刘元这是给他挖坑啊!若是他照实说了,那他便不是个好的大王,怎么配继续坐这个王位呢?传出去以后,赵国的百姓又会怎样看他!
所以张耳只能承认:“那自然是当作我的孩子来爱惜了。”
“赵王爱民如子,这是百姓的福分。如今,汉王治下各地发展生产,百姓休养生息,粮仓的稻谷都堆不下了。你可想让赵国百姓也有同样的生活?”
“自是如此。”
听到刘元描述,张耳深深地羡慕起了刘邦。无他,只因他见过汉营里丰收的景象,尤其是关中。
萧何便是留守在关中的都城栎阳,刘邦的妻子吕雉在荥阳,他们二人制定法令,设立宗庙、社稷、宫殿、县邑,又整理户籍、清查人口。
凡是他们二人的请求,刘邦自然无有不允,甚至让他们事急从权,先行决断后再同自己汇报。
为何刘邦在战场上多次损失军队逃散,却又能有兵可用?
还不是因为他有萧何和吕雉!
萧何征发关中的士卒,及时补充汉军的损失,这才让刘邦没有输掉裤子。他又通过渭河水运向前线输送粮秣……
但他张耳哪里有刘季这般的好运气?
他不仅没有吕雉这样的贤妻,更没有萧何这样的贤相,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张敖,还被刘元弄走了。
“可我再想,只怕没有汉王的福分,能有这许多贤才辅佐呀!”张耳发自真心的感慨了一句。他真怕刘元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他,甚至要他上贡粮食。
张耳无奈地望向刘元,他都这样说了,刘元不会再强人所难了吧!
“哎呀!赵王何必妄自菲薄?我们都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刘元上前握住张耳树皮一样的手,眼中满是期待,“你一定能将赵国治理好,百姓们人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仓库里都是吃不完的粮食……”
听见刘元这么说,张耳越发确定了,刘元一定是打得薅他羊毛的主意。他僵硬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摆了摆:“我这个赵王,自然是比谁都盼望着赵国百姓过得好,但我年龄大了,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本事,还请您莫要为难我了。”
刘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勾起了唇角。
“既然如此,那……”刘元故意顿了顿,见到张耳脸色舒缓了起来,继续道,“那便让我们帮助您,将赵国治理得更好吧!”
???
张耳脸色大变,她这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分封天下的项羽,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以为刘元如同项羽、刘邦一样,要得不过是一个俯首称臣的名头,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掺和内政。
最多不过是在他们出兵之时派去一队援军。还是那种见胜则往,见败溃逃的散兵游勇。刘邦昔日的五十六万大军便是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张耳想起来了上一个赵王,他便是被陈余架空。难不成这刘元要架空自己?
“寡人听不明白,长公主此言究竟是何意?”张耳脸上笑意不见,“我这个赵王若是不好,燕王、齐王见到我的下场,如何会愿意投降呢?”
他们与李左车交谈的声音虽小,却也避不开张耳。毕竟他有心偷听,又一直盯着刘元。
刘元不在乎他听不听得见,赵王要是没这点本事,刘元才更不放心呢。
“赵王别急,我只是想给您提供一些帮助。您求贤若渴,元心中明白,赵国的三公,我为您举荐两个人才。”
“大诸侯国的三公就是由周天子任命的。汉王要有这样的安排,这是有做天子的志向啊!”张耳不太愿意,但也只能妥协,“说罢,是谁?”[2]
罢了,到底刘元还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他心中甚至有些暗暗的高兴。到底刘元也没有和陈余一样,将赵王完全架空。
也不知道刘元会给自己怎么样的人才。说实在的,若是陈平、张良这样的,他也是欢迎的。
“丞相正是我身边这位,她姓刘,单名一个丑字,是我阿翁和阿母新收的义女。”
此刻,正在同张良、陈平等人吹牛的刘邦,打了个喷嚏。
他刚得知了大捷的消息,高兴的一宿睡不着觉。
“定是元想我了!”
而吕雉也感觉鼻子有些痒,她转动僵硬的脖子,发出嘎嘣的响声,薄姬立刻上前,给她捏肩。
刘邦与吕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个义女。
张耳看向阿丑,什么义女……这不是刘元身边的侍女吗?真当他是傻子糊弄吗?
一介侍女也配做他的丞相?她又不是吕雉那般的人才。
这是羞辱!张耳压根看不上刘元身边的这个侍女。
“丑在我阿母身旁协理多时,也随我安排过魏国诸事,她精于数算、娴于律法,我也是感动于您的志向,才肯将她割爱给您。”
刘元说完,张耳这才脸色好些,他细细打量着阿丑,沉吟片刻,露出了笑容:“只是咱们丑话须得说在前头,若是她无法胜任这丞相的职位……”
“若她出了岔子,人我自会带走。”刘元就知道张耳会这么说,她愿意给阿丑锻炼的机会,但也并不想把她推到不属于她的位置,那样反而是害了她。
“不知这御史大夫,长公主又想举荐谁?”
“御史大夫这样关键的位置,自然是要您亲自安排了,我并无监视赵国之意。”刘元似笑非笑,“我要为您推举的,乃是太尉一职。这人选嘛,便是原本在代国的陈豨将军。”
陈豨正带着一群兵围在一旁,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投资这么快就有了回报,长公主竟然让自己做了太尉一职……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反应速度一向快,当即便站出来表了忠心。张耳沉默了会儿,将“陈太尉”扶了起来。
还不如御史大夫呢!什么不监视,我呸!话说得倒是好听,其实一肚子坏水!
这刘元是夺了他的兵权,又要辖制他的内政。欺人太甚,这谁能忍呢?
但……咳咳,但话又说回来,这二人实在是不足为虑。
陈豨一看就不是个安分之人,未必不能为他所用;而那阿丑,她一介白丁,能做得了什么丞相?
不过是靠着给刘元做狗腿子,又因着刘元不信任自己,侥天之幸,才有了这样的机遇。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张耳将自己哄了又哄,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同意了!
管刘元安排谁,他捏着鼻子都认了下来:“那便多谢长公主抬爱,陈太尉、刘丞相,寡人便拭目以待了。”
丞相,给她!太尉,给她!
等他坐稳王位,等刘元他们离开赵国,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左车一脸欣赏地看着刘元,韩信的眼神则晦暗不明。
“大哥,你都成赵王了!咱哥俩喝酒去。”夏侯婴拍了拍张耳的肩膀,他一向跟张耳处得不错,此时见气氛有些微妙,便捧起一坛子酒,“樊哙那小子成日吵着要划拳,咱几个跟他比划比划……”
刘元赞许地同夏侯婴对视一眼,亲近地拉着李左车,与韩信一起,也去喝酒去了。
隔墙有耳,不能不防。
他们三人一起去了韩信那儿,李左车喝了会儿便去歇息了,韩信将他扶到了不远处的帐中。
“为何又愿意给张耳封王了?”韩信喝得有些上头,只面色有些微红,意识还清醒着。
“自然是为了我阿翁的面子,也是为了老师的面子。”刘元头都不抬,咕咚咕咚捧着酒坛喝,这低度酒喝着压根不醉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整点高度酒,要求也不高,就赵王宫那些就好。”
“高度酒?这是何意?”韩信推测应该是烈酒的意思,“哪有这么好的事,赵王宫中那些已经是难得的珍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