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陈余见久攻不下,便下了死命令:“凡是捉到韩信、张耳,赏千金!”
  末了,他咬牙切齿补充了一句:“生死不论!”
  只要这二人死了,汉军必然变成一团散沙,再也无法负隅顽抗。
  生死存亡之际,一队骑兵赶了过来。
  最前方的弓箭手火力压制,夏侯婴架着战车横冲直撞,一连撞翻十数人,将赵军的包围圈打了个口子出来。
  见到援军来了,汉军仿佛吃了强心剂,焕发出勃勃生机。
  甚至有人看见战车,心中涌起了大胆的猜测——众所周知,这骑兵是元将军的。是否说明……长公主也来了!
  “夏侯,你这战车倒是舒坦!哈哈哈哈哈!”樊哙此时满身是伤,脸上也全是血迹,见到夏侯让他激动地哈哈大笑。
  “樊哙,你怎么如此狼狈?”夏侯婴扬起马鞭,见樊哙的姿势,心知他定是腿伤发作,“快上车来!”
  樊哙一边拿着长戟戳人,一边大喊:“杀这群孙子比杀猪还简单,俺不上车!”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句:“长公主来了。”
  接着一群人喊道:“长公主带着援兵来了!兄弟们冲啊!”
  这口号立时便传遍了整个汉军,一波一波的声浪仿佛将人淹没,打了鸡血一般的汉军开始反扑。
  见汉军还有援军,又如此凶猛,赵军一下子乱了套,他们争先恐后的往营地跑。之前那些先回去修整的士兵,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了汉军的红旗,也尖叫着往外跑。
  军心一乱,两拨赵军朝向着彼此的方向逃跑,却又偏偏撞在了一起。
  “哎呦,哎呦……”
  他们推推搡搡,惊恐地以为自己被包围了,甚至跟自己人扭打起来,然后丢盔弃甲、作鸟兽散……整个赵营乱成了一锅粥。
  赵营乱了,但危险却并未减少。
  陈余也算个破有本事的武将,只是打仗的本事差了些。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7]
  他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准韩信,弯弓搭箭。
  一箭横空,直冲着韩信的头顶飞来。
  那箭穿越人群,精准地顺着轨迹前进,而后戛然而止——
  是刘元。
  她一剑就将箭挑飞,救下了韩信。
  刘元扎了个高马尾,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眉宇之间是掩不住的少年意气。她一身黑色戎装,侧身的动作行云流水。
  刘元大喊道:“陈余已死!赵营已被汉军占领,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传到了陈余的耳中:
  “陈余已死!”
  “陈余已死!”
  “陈余被长公主杀了!”
  “兄弟们,冲啊!”
  陈余已经懵逼了,他活得好好的!这奸诈的汉军,这奸诈的刘元,和她阿翁一样是个浑身心眼子的奸贼!待他稳住军心,定要捉她祭旗!
  他本不打女人,但这竖子着实可恶,不杀她难解心头之恨!
  陈余骑在马上,扯着嗓子大喊:“我活得好好的!”
  “陈余活着!”
  可周围声音太过嘈杂,他的喊叫也并不起太多作用,而是被淹没在“陈余已死”的呼喊中。
  陈余气急了,便开始抽刀斩杀逃跑的士兵。如同他的忠臣夏说一样,他已经兵败如山倒,杀几个士兵根本无法阻碍战败的颓势。
  “相国,这可如何是好!”赵王歇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跑出来的士兵说,营地中全是汉军的旗帜!”
  全是汉军的旗帜?
  陈余两眼一黑,太阳穴旁的青筋暴跳,后脑勺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走到这步田地,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韩信戏耍了?
  韩信!刘元!
  不对,刘元在打代国,他们如何到了这里?
  夏说有他的妙计,定不会轻易放刘元出来的。难不成……刘元没跟着去打代国?
  陈余安慰着自己,若是刘元没去打代国,那说明代国是安全的,大不了他待会跑去代国。若是刘元从代国来,那她的人手定然不足,这帮援军不足为惧。
  至于刘元是打赢了代国才来的,他压根就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
  绝对不可能。
  似乎是“心有灵犀”,刘元又一次冲着陈余的方向喊道:“代国已破,投降不杀!”
  代、国、已、破?
  “相国,他们说代国…代国已经破了,我们快些逃命吧!”赵王歇鼓起勇气从帐篷底下钻了出来,牙齿不住颤抖,“留得…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怕没柴烧。”
  “一派胡言!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他们还说‘陈余已死’,你看我死了吗?”陈余气得吹胡子瞪眼,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陈余的逻辑很清楚,既然我还活着,代国也不会灭亡。他绝不会中了刘元的奸计。
  直到他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方才,大概、也许、好像、似乎,看见了陈豨?!
  第41章
  是陈豨。
  他手中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举着展示给赵国的士兵。
  这头颅,陈余只需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夏说。他最忠心的下属,代国的贤相夏说。
  不,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代国了。
  天边,一颗流星坠落。
  曾经自欺欺人的安慰,就如同这一闪而过的光芒,成了掩耳盗铃的笑话。
  陈余此刻的心情酸苦辣咸,却也顾不上细细品味。他一边让几个死忠掩护着赵王歇撤退,一边四处寻着李左车。
  真被这厮说中了!
  陈余,悔啊!他中了韩信这个小人的奸计,以至于丢了大营,此为第一悔;让刘元用了诡异手段,短短数日就打下了他的大本营,此为第二悔;他最后悔的,还是没听李左车的话,狂妄自大以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他痛心疾首,却迟迟不见李左车。
  投降的士兵越来越多,陈余也混迹在人群中躲躲藏藏,却被张耳揪了出来。
  “张耳……”陈余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拿着大刀的老叟。
  他比自己记忆中更加苍老了。
  月光照在滴血的刀刃上,陈余如同回到了在汉营的那天。陈余答应起兵相助,只要一颗张耳的人头,刘邦无耻地欺骗了他。
  如今,陈余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张耳!我的好兄弟!你可还记得我们的过往?我,陈余,自从年少便仰慕你的威名。你我二人是忘年兄弟,更是刎颈之交。咱俩一起投奔陈胜,又一起随武臣打下赵国,你张耳做右丞相,我陈余便是大将军。”
  “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你陈余就是卑鄙小人,不是我的兄弟!”张耳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怒目而视,“巨鹿一战,我被秦军围困,多次求援,可你说什么,你说你兵少不敌秦军,就是不肯支援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陈余继续哭诉,企图唤醒张耳的兄弟情:“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大哥,我真的没有办法。后来我不是给你派去了五千人吗?”
  张耳眼中含泪,恨意却愈发浓重:“谁知道你搞了什么鬼?那五千人连同我派去的张黡、陈泽,都死了个干净!”[1]
  “大哥,你饶我一命吧!当时你被通缉,是我跟着你一起躲在山林里,是我把舍不得吃的饼子给你吃,你怎么忍心杀我啊!你说过,你拿我当亲弟弟,难道都是骗我的吗?”陈余跪在地上,最后挣扎了起来,企图能唤醒张耳心中的那一份仁慈。
  可惜的是,张耳置若罔闻,挥起大刀,一刀便将陈余的人头斩落。
  周围的喧闹似乎都与这二人无关了,一切恩怨都在被一刀斩断。
  张耳收起陈余的头颅,端正地放在盒子里,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笑着笑着,他又哭了起来。
  陈余啊陈余,你想要汉王砍下我的头,可今日是我砍了你的头。
  余年少,父事耳,相与为刎颈交。[1]
  *
  刘元关注着张耳的动向,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她转头看向右侧的韩信,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但很可惜的是,韩信一如既往地沉着。
  似乎是察觉到刘元的目光,韩信也转过头来,与她对视。一个感受突然出现在脑海中,韩信突然觉得,他这弟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
  难道是因为张耳?元有了如此的战功,从前她再怎么为难张耳,也无人再敢与她计较了。她又何必难过?元先平代国,又带着援军来赵国,不愧是他的亲传弟子。
  “多谢你出手相救,”韩信轻咳一声,他数算极好,能将行军速度算的分毫不差,知晓刘元是日夜兼程而来,心中流淌着细细的暖意,“一路赶来辛苦了。”
  “这是弟子的分内之事。”刘元冲他笑笑,却感觉一股铺天盖地的疲倦涌来,她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一路骑马颠簸,实在是太困太累了,此刻她只想睡上三天三夜。
  韩信身体比脑子更快,等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将人抱起坐在地上,一只手还扶着刘元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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