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雨低眉顺眼,连声附和,心思却早就飘向了远处——
也不知道送出去的消息,主人收到了没。
没错,雨是间谍,是其他诸侯安插在刘邦处的探子。若是刘元得知此事,定会感叹一番,毕竟她穿越以来还没见过间谍呢。
而远处的赵地,雨的主人不负期望地收到了消息。
男子正是李左车,人称广武君。
他见到韩信伐赵的消息,面色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有种“果不出我所料”的志得意满。
他将手中黑子置于棋盘关键一处:“既然如此,那便让他有来无回。”
第40章
秋高气爽,风声猎猎,汉军的红底黑字大纛迎风展开。[1]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赵国去了。
这支被刘元、韩信二人改编的,由魏国降卒、秦、晋两国士兵组成的队伍,正是此次伐赵的主力。
张耳老当益壮,他此刻正骑着一匹黑马,随着韩信的大军到达井陉口。一路走来,越是靠近井陉,他心中是愈发憋闷——
他去信给刘邦,要汉王管好自己的女儿,可他刘季小儿说什么?
“大哥啊,不是刘季不帮你,实在是我这女儿脾气大,连我也奈何不得她。你放心,等你们打下赵国,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当务之急,还是先打陈余,他才是我们哥俩共同的仇人!”
想起陈余,张耳更是恨得牙根痒。陈余啊陈余,昔日的刎颈之交、患难兄弟,如今却是生死之敌。
陈余在干嘛呢?他此时正当着赵王歇的面,与广武君对峙。
刘元带人从西魏北上,攻打代国。韩信与张耳则是去了东北方向的赵国。赵、代两国临近,代王陈余又在赵国做丞相,其消息传递速度绝对迅速。
雨的确是个好奸细,看得出来,李左车是花了大功夫培养她的。在这个通讯极其不发达的时代,他们还在用着最传统的人力方式去传递消息。甚至许多消息是写在竹简上,从河里被打捞出来的。
雨的消息便是周转几人才传出来的。汉王营中的消息自然是最为紧急,探子冒着风险,接连跑死了三匹马,这才送到赵地。
可这般珍贵的消息,却遭到了陈余的嗤笑,他不屑一顾,将雨连夜绣出的手帕丢在一旁。
“这样显而易见之事,也值得广武君大动干戈?”陈余一向瞧不起李左车,甚至暗中与他较劲,谁让李左车的爷爷是大名鼎鼎的李牧将军呢?
“我早就看出来了,韩信打怂了魏豹,迟早要攻打代国。”陈余信誓旦旦地向赵王歇保证,“先说那刘元,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带着数万人,便想攻打寡人的代国?而那韩信只有数万人,我们却有二十多万人,何惧之有!”
何惧之有?那可是数日便灭了魏王豹,连薄姬都掳走的狠人!
单是想起来宫人们讲得故事,赵王歇就快被吓死了。在他的脑海里,刘元、韩信二人膀大腰圆、身长八尺有余,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代王所言甚是,只是……你当真不回去驻守代国吗?那刘元英武不凡,便是寡人也听过她的故事。”
赵王歇看起来有些犹豫,他此举并非是想打发陈余离开,好自己掌权。他是真从打心底里害怕刘元,想要陈余留下来帮他,又怕代国真被灭了,陈余迁怒自己。
赵王歇明白,他是代王陈余的傀儡。可那又如何?他舒舒服服做着赵王,陈余替他统管一切,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了。毕竟他除了宗室身份之外一无所有。难道非要让他发愤图强,而后成为陈余的阶下囚吗?
无视陈余的嘲笑,李左车继续献策:“既然代王亦有预见,那我们不妨寻求应对之法。”
广武君这句话说得算是极其给面子了,他一向低调谦虚,并不明白自己如何惹怒了陈余,使得他处处针对。
对于李左车的台阶与示好,陈余不置可否,他高声对赵王歇建议道:“大王,汉军若要伐赵,必然会从井陉隘口走。此处驻扎人手,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井陉,“太行八陉”之一,位于太行山与河北平原交界处,巍巍高山环绕在洼地四周,地形十分独特。
“只需屯兵在此,便让那韩信插翅难逃!寡人定要活捉他,还有张耳那老小子!”陈余抚着胡子大笑。
“丞相高见,实在是高见呐!”赵王歇深以为然,他鼓起掌来,将自己手拍得通红,极大地取悦到了陈余。
而李左车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提出了更为完美的计划。
“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现在井陉之道如此狭长,战车不能并行通过,骑兵无法战列通过,接连数百里都是这样,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汉军的粮草一定会被安排在后面。”[2]
李左车拱手道:“代王可在此坚守,让汉军主力无法与您正面作战,我请求您给我三万精兵,截断他们的后路,断绝汉军的辎重!如此一来,汉军进不得、退不了,没饭吃、没衣穿,军心定会涣散,不出十天,定会被我所破!”
如此完美的瓮中捉鳖之计,听得赵王歇连声称赞,完全忽略了陈余的脸色。
他一把抓住李左车的手,眼中是纯粹的欣赏,激动极了:“大善!”
与此同时,刘元也发出来了同样的感慨:
“大善!”
一路追着代军南下至邬县,刘元忍不住同曹参感慨道:“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这是何意?”曹参摸不着头脑。
曹参率步兵主力佯攻介休,吸引代军注意。灌婴率骑兵精锐秘密沿滏口陉东进,迂回至代军后方。
与最初的安排不同,刘元并未与骑兵一起,她十分信任地将骑兵交给灌婴,自己却同曹参一起。时至今日,骑兵中多数人对她敬服,名义上更是她的私兵,她更想趁此机会在步兵中树立威望,也好亲眼见证她升级版床弩的威力。
与从前伐魏一样,刘元用得依旧是声东击西这一招。代相夏说得了消息,早早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却误以为汉军主力在介休。
若是陈余在此,或许便能发现,这个套路是如此的让人眼熟——可他偏偏自大狂妄,认定了刘元等人掀不起风浪,甚至怀疑刘元如同伐魏之时,不过是佯攻代国。
他们的真正目标,大概是赵国。而陈余将自己的代国,便全权交给了夏说,有他的“妙计”在,夏说定能生擒刘元那厮,全歼汉军!
昔日,秦昭襄王出兵阏与,赵惠文王问策,大将廉颇、乐乘均认为“道远险狭,难救”,唯独时任税吏的赵奢坚持,鼓舞士气,抢占北山制高点,借地形优势俯冲击溃秦军。
夏说率军南下设防,封锁太岳山与吕梁山通道,曹参步兵主力追击到了阏与。他按照陈余的指示,意图复刻“阏与之战”。
夏说稳得住,但他麾下的将士们却被刘元的床弩打昏了头——他们从未见过威力如此凶猛的武器!
五六个人联合在一起,才能勉强抬得起床弩。接着,铁翎巨矢从庞大的床弩上发射出去,那巨大的箭矢一下子就能扎穿敌军、甚至是马匹!
不仅如此,经过刘元带着工匠们一次又一次的试验,那箭矢还能钉入夯土城墙,然后他们的士兵便可以攀爬攻城……
赵、代两国之人勇武,他们从前听闻了魏豹的故事,只是一味地嘲笑魏军。如今他们亲自见识到了这床弩的威力,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士气都被打散了。
为何这般神器,偏偏就不在他赵国?不在他赵国便也罢了,为何偏偏就在他汉营!在场的许多将领都已经生出了惧意。
陈豨眼珠子转了转,直言道:“丞相,如今该当如何?大王还在赵国,汉军又来势汹汹,赵地危矣!冯解敢控制北军,我们南军孤立无援啊!”
赵相夏说是陈余的亲信,他率两万兵力驻守南部,冯解敢任太尉,他领数千秦军旧部守雁门郡,二人并无太多配合。
陈豨在南军中颇有声望,他都开口了,马上便有许多将领附和——
“我们逃吧!陈余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他心中只有赵国,何曾记得他是代国的王?”
“魏国都被灭了,我们不如早些投降!”
……
“都给我安静些!”夏说虽然不擅长打仗,但也算稳得住,他沉声道,“诸位可还记得马服君?”
马服君!!!
几乎一瞬间,炸了锅的将领们便安静了起来。马服君赵奢,那个神一般的男人。他在赵国,是同廉颇、蔺相如一般大名鼎鼎的人物。
商鞅变法后,秦军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赵国也是由此跻身军事强国。
至于为何这些将领对赵国将领如此亲近,原因很简单——赵代本为一家。
都是霸王分封时造的孽:项羽灭秦后分封诸侯,将原赵国一分为二。张耳被封为常山王,赵王歇被封为代王,被项羽迁至代地。
老话说得好,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