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刘元被她这一番吓住了,冲上去抱着吕雉的腿就不撒手,还疯狂用眼神,示意刘盈同她一起。
  “你们起开,我要去寻刘季问个清楚!”吕雉沉着脸,声音也是冷冷地,看似平静却又让人不寒而栗,“我必须问个清楚。”
  “阿母,这不是好事吗?”刘元哀求地看着眼前瘦削的妇人,“若是我手中有兵,你就不会在楚营受苦,我和盈也不会被丢下车去。”
  “我还纳闷老贼为何让盈做了太子,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如果这太子之位要用我的亲女儿去换,我宁可他不当这个太子!”吕雉压抑的情绪终于寻到了出口,休眠许久的火山终于是裂开了一道缝隙,开始喷发,“你不许去做这个将军!”
  “那若是阿弟去做将军,你还会阻止吗?”刘元也生气了,她松开抱住吕雉的手,坐在地上仰头诘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
  高挑妇人的发髻散乱,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吕雉想起刘元一次又一次九死一生,想起她满身的伤疤,想起她高烧不退时的模样,想起自己在楚营遭受的一切,以及女儿可能经受的一切。
  她每每想起,都是痛彻心扉,哪怕刘元只是戏谑地笑笑,或者是吹牛时带出几句,可她已经窥见了自己女儿所遭受的磨难。
  为人母,她心如何能不痛?
  “他如何能与你比?”吕雉看着倔强的刘元,最终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是【他如何能与你比】,而不是【你如何能与他比】。
  十个指头有长短,吕雉也不可避免地有偏向——一个怯懦优柔、畏惧自己的儿子,一个勇敢智慧、舍身相救的女儿,她的心不可避免地偏向了后者。
  她爱刘盈,但更爱刘元。
  她希望刘盈能成为太子,这样才能保住她们母子三人的地位,乃至性命。可若是这一切要牺牲刘元的安全,让她的女儿去打仗,那她不愿意。
  但这一句话,刘元并没有听懂。
  “阿弟年岁尚小、素来仁懦,他如何能掌兵?莫说是敌人的刀剑,单是让他看见血,只怕都要昏过去了。”
  “那你呢?你素来是见到血会昏厥,你如何能做将军?老贼只惦念自己的兵权,浑然不顾自己的亲骨肉。”
  吕雉心细,早就发现了女儿似乎有轻微的恐血之症。也因此对她更为心疼。
  “阿母,阿姊,不要吵了,盈害怕。”刘盈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挡在了刘元身前,“阿母不要凶阿姊,盈会好好做太子的。”
  刘盈听不懂别的,但他听明白了一点,自己好好做太子,阿姊便不会有危险。
  吕雉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有泪光闪过,但还是甩袖出了门,气势汹汹地寻刘邦去了。
  糟了,阿母一定是误解了,刘元忙追了出去——她忘了说,自己这将军应该是不用上战场。
  第23章
  “阿母,你等等我……”吕雉提着裙子在前面跑,刘元提着裙子在后面追,“我不用上战场的,真的!”
  听见这话,吕雉止住脚步,回过头来。
  刘元险些没刹住脚,直直撞在吕雉身上,她一把揽住吕雉的腰,将脸贴了上去:“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的晕血症不严重。”
  吕雉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个比刘盈还不听话的熊孩子!
  “将军哪有不上战场的,莫非你不想收服这些兵?你以为你阿翁让你去是为了什么!他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倘若韩信反了,或者你阿翁起了杀心,你想过自己的处境吗?”
  吕雉恨铁不成钢,她的女儿如何会这般短视,被刘季哄着昏了头,怕是浑然忘了被踹下车的事。
  “我知道,若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愿意第一个去死!”刘元吸了吸鼻涕,收起来了那副笑嘻嘻的态度,肃然道,“阿母洞察人心,想来也能猜到老师的下场吧?”
  “他有比天高的才能,也有着不输才能的傲慢,若无我在一旁,他一定会居功自傲,也一定会与阿翁生出嫌隙,”刘元跪在吕雉身前磕了个头,“我若是能将这支队伍收服,刘盈的太子之位会更稳固。”
  “他的命与你有什么干系?”吕雉黑着脸,“他救你是他的福气,你要报恩也不必如此。至于刘盈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不用你做这些。”
  “我是大汉的长公主,这是我应该做得。”刘元又寻出了一个说辞。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对得起十个长公主的位置了。”吕雉依旧冷着脸拒绝,“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还谈什么家国天下?”
  “可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若我手中无权无兵,我便做不了。”
  刘元望向吕雉,却又似乎在看倒映在她瞳孔中的自己。
  那日雨中渡河,濒死之际,她曾经问过自己,走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到底是刘邦与吕雉的女儿刘元,还是现代那个刘元?
  刚觉醒记忆的时候,她如同活在梦里,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甚至对身边的一切没什么实感。
  曾经学到的知识几乎无用武之地,甚至价值观念也与现在颇有冲突。被刘邦踹下车的时候,她也曾经迷惘、不甘,可她还是接受了这所有的一切,并且适应的很快。
  她身上流着政客的血,争权夺利本就刻在她的骨子里,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天性。但她曾经受过的教育,让她行事之时多了束缚,也多了责任。
  生民多艰,而她恰好有这样的能力。
  “阿母,难道你不想要这样的权力吗?难道你不想生杀予夺、不想有能力去一展宏图吗?”刘元从不觉得吕雉的成长来自于磨难,她的阿母,本就是一个坚韧强大的女子。
  天空飘起小雨,淅淅沥沥,仿佛是她幼时听见的摇篮曲。
  吕雉想起自己嫁给刘季之时,阿翁问过自己的话:“你可想好了,他比你大了那么多岁。”
  “我们避难至此,本就需要庇护。既然他有大贵之相,女儿愿意一搏。”
  吕雉看着刘元坚定的样子,叹了口气,抓住了刘元伸过来的手,没再说些什么,一起走回了房间。
  这些日子内务都是吕雉操持的,如何休养生息,如何安置伤兵,粮食何处来、生产如何做,都是她与萧何商量着来。
  至于刘邦,他只会一脸感激地看着萧何,夸一句:“辛苦萧大人了,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汉王。”
  然后拉着吕雉的手赞一句:“娥姁做得好,劳夫人费心。有你若此,夫复何求?”
  罢了。儿女都是债,由她去吧。自己多看顾些便是。
  *
  出于刘元意料的是,她收服手下人的过程异常简单——床弩一出,众人皆服。
  在她送给灌婴、周勃等人武器之前,将士们便对她恭敬有加了。当然,她并未忘记答应樊哙的戟。
  刘元摸不着头脑,她安排的礼贤下士、千金买马骨、与战士同吃同住等诸多手段,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在上次跟着韩信排兵布阵之时,刘元便发现了,这些将士们似乎是有些害怕自己——怎么会呢?
  她向韩信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学生不明白,为何将士们对我并不亲近,是学生做得不够吗?”
  韩信只是放下手中的书卷,带她悄悄去看将士们吃饭。
  “元将军是大王亲女,又颇有神异,不仅能造弓箭,还将夫人从楚营救出来,怕是有着不小的来头!”一个圆脸络腮胡啃着饼子说。
  “何止,她还懂兵法呢!我可是听骑兵营的说了,那训练的法子便是元将军给得,只可惜他们要保密。元将军从小在沛县长大,突然懂得这么多,定是生而知之、只怕得了什么机缘!”一个瘦高个小声地传着自己新听来的八卦,他哥哥便在灌婴手下做伍长。
  “我可听说了,元将军是仙女下凡,为的便是帮大王一统天下!”这话便是刘邦让人传出来的了,也是军营饭后睡前最津津乐道、广为传播的话题。
  仙、女、下、凡……
  听见这四个字,刘元终于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又不是没照过镜子——自己生得英气有余、美艳不足,跟仙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了。
  “这消息是谁传得?军法何在?”刘元心情复杂地听着大家对她的吹嘘,隐匿着身形回了韩信的营帐,“大将军可是我的老师,就这般放纵他们散播谣言吗?”
  看着不满的刘元,韩信不阴不阳地笑了笑:“这可是你的好老师派人传得,汉王都点过头的。”
  好老师?被韩信这么一提醒,刘元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还有陈平这个老师。她砸么着韩信古怪的态度,悠悠道:“好酸啊,老师你这是吃醋了吗?”
  “吃醋?这是何意?”韩信不太明白刘元的意思,但也隐隐能猜得出来。
  刘元这时才突然想起,这个典故还是唐太宗时候的,现下韩信定是听不懂的。
  但不妨碍她同老师讲一讲。
  “传说中有一位大王,他有一个很器重的臣子,那臣子的妻子十分悍妒,不允许他纳任何姬妾,更不许他使奴唤婢。这大王心疼自己的臣子,给他赐下两位美人,要他带回家。”刘元说到这便停了下来,她看向韩信,“老师可知,后来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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