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等等!”
微蓝出手如电,一把抢过匣子,不高兴道:“我说了不要吗?”英杨忍住笑,满意的收回手喝咖啡。然而微蓝又说:“收钥匙也行,但我也有个条件。”
英杨眯了眯眼,要拒绝很容易,甩出七号码头就行。但他好奇微蓝的条件是什么。
“你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接受。”
“我不喜欢爱丽丝公寓这个名字,”微蓝说:“我可以收下钥匙,但它不能叫爱丽丝公寓!”
“这是为什么?”英杨觉得有趣:“那你要叫什么名字?”
“我不喜欢这么洋派,”微蓝戳着小块牛排,思考着说:“要么叫夹竹桃公寓吧,门口的夹竹桃挺好。”
她的话让英杨想起展翠堂,红灯笼照耀的旧式房子,瑰姐的弹墨衫裤粉紫绣鞋,十爷的对襟绸衫阔脚裤,还有那满堂的中式家俱,以及能跌死人的陡峭楼梯。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英杨毫不犹豫说,又给微蓝斟上葡萄酒:“今天也喝一点吧。”
“我真的不能喝酒!”微蓝正色拒绝。
行吧。英杨知道她按需饮酒,也不强求,转开话题问:“这批盘尼西林你打算做什么用?”
微蓝犹豫了一下,说:“要送去大别山。”
“这也是社会部的特别任务吗?”
“……,你怎么这么爱打听呢?”微蓝忍无可忍抱怨:“同你讲十句话,有八句要违反纪律!”
“这说明我们的谈话围绕着工作,”英杨笑微微说:“违反纪律我也要问的,杨波小队长拿七号码头没办法吗?”
“你还记得立春吗?”
英杨点头。
“立春失踪了,围捕上海情报科的行动流产了,别人都算了,浅间三白不会善罢干休。因此参与刺杀藤原清除立春的队员,要有60天的冷却期。这期间不参与行动以保存实力,但这批药品很紧急,山上等不了60天。”
“60天的冷却期?”英杨奇道:“这是跟谁学的?”
“从流过的血摔过的跟头里总结出来的。”微蓝忽然冷峻,冰声回答英杨。
“可我也参加了之前的行动啊,我不需要被冷却被保护吗?”英杨很委屈。
“你要是没办法我另外找人。”微蓝今晚的迁就到此为止了,寒着小脸道:“你只提供了饭店,有什么好冷却的?”
英杨迅速服软,说:“行吧,我给你想办法好了吧?我若想到办法,还是去汇民中学找你吗?”
“是啊,”微蓝说:“我还住在汇民中学呢。”
英杨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宿舍门前的栀子,开花了吗?”
第26章 上门
微蓝宿舍前的栀子开了。幽香浮动在夜色里,远远伸出无形小手,弹拨勾人。英杨满足的站在花坛前,无论如何,他总算看到这一季的栀子花开。
除了栀子,微蓝的画作也极有进展。那片朦胧可疑的绿真是草原,小草初具形状,铅灰山脉在远处延展,但仿佛秃着头。
英杨想,也许微蓝要画云雾,让这山看着氤氲生光。总之是女孩子的偏爱,草原啊,远山啊,云雾啊,做着梦似的,轻柔奇幻。
微蓝这样的女孩也有梦?真叫人喟叹。
见他在画架前驻足良久,微蓝不由问:“你也喜欢画画吗?”英杨回过神,抄着裤兜笑道:“正因为我不会,所以才向往。”
微蓝浮起淡淡的敷衍的笑,让英杨意识到他该告辞了。临别前英杨答允,三天之内给微蓝回音。
之后英杨愉快回家,阿芬见到他就说:“小少爷今天这样开心的。”
“我开心的很明显吗?”英杨心虚。
阿芬往他脸上认真看看:“很明显,你一直在笑。”
英杨有意识的板了板脸。喜怒形于色不好,按俄国教官的说法,练就扑克脸才是上上策,比如英柏洲。要么学学展翠堂的青衣人,用三角巾遮面也不错。
想到青衣人就想到成没羽。英杨对他充满好奇,也很有好感,有空该去拜见十爷,也许能见到成没羽。
无论怎样,英杨的心情十分愉悦。他很久没有这样愉悦了,快乐像泉水从心田涌出,荡漾在脸上。
他哼着歌往楼上去,电话却响了。英杨驻足,倚着楼梯听阿芬接电话。果然,阿芬很快跑回来说:“小少爷,你的电话!”
应该是满叔,英杨想,来通知我见大雪的时间。
电话的确是满叔打来的。他用暗语通知英杨,大雪来沪提前了,明天下午三点,在福建路附近的左登巷,有间锦云成衣铺,大雪在那里等英杨。
“我去了说什么呢?”英杨问。
“他看过你的照片,会叫你的名字。”满叔说。
英杨还想问什么,又怕电话里不方便,只是说好。他的快乐因为这个电话打了折,新领导来了,英杨有点发怵,他还能不能帮助微蓝。
按照纪律,英杨的行动必须上报,即便帮助来自延安的社会部特派员,也要得到负责人的允可。
英杨不怕上报,怕的是上报之后被驳回。他有奇怪的感觉,时常挂着纪律的微蓝,其实最不按章程。比如启动71号保险箱,比如锄杀立春,比如一边说着节操一边牺牲色相把藤原推进陷阱……
还有这次找英杨帮忙过七号码头,从组织程序上可以吗?英杨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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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点,英杨应约到左登巷,找到锦云成衣铺t。这间铺子门面不大,用着西式橱窗,里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木偶,男的穿灰西装,女的穿黑底红花丝绒旗袍。
样式老旧,做工粗垮。
成衣铺左边是店堂阴暗的小饭馆,右边是烟杂店,对面是两层楼的旅社。
英杨摸摸下巴,觉得这里还挺热闹。大隐于市,是个不错的联络点。他推门进了成衣铺,里面采光不好,左边挂一溜成衣,右边是垂着软帘的试衣间,中间一只大平台,老板正伏在上头,用粉笔在布料上勾勾画画。
听见门响,老板回过头来,推着眼镜框冲英杨笑笑:“先生做衣裳啊?”
英杨有点不知所措。不设接头暗语也是暗号的一种,他不敢乱接话。果然老板瞧他沉默,反倒笑笑问:“你是英杨吧?”
英杨忙站站好,恭敬道:“是。”
“我们里面谈。”老板言谈温和,把脖子上的皮尺取下来,揭开屋角的蓝布帘说:“跟我来。”
经过窄长过道,老板推开尽头一扇小门,拉亮了电灯。这屋子极小,只够放只八仙桌,围着四只条凳。老板请英杨坐下,给他倒了杯开水。
“谷雨同志,见到你很高兴。”老板热情说:“我姓史,叫做史云深,我的代号是大雪。”
大雪非常符合共产党人的形像,眼睛明亮,态度和蔼,待人亲切,甚至他言谈间制式化的习惯让英杨迅速想到微蓝。
“他们受过训练,习惯这样开展工作。”英杨想。
他于是欠身行礼:“您好,大雪同志,很高兴见到您。”
大雪示意英杨坐好,微笑道:“我到上海来第一个见的是满叔,第二个见的就是你!你处理立春变节很果断,做的很好,让人印象深刻!”
英杨极少受到直白表扬,不好意思道:“您过奖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雪微笑说:“我们有许多优秀的地下工作者,却缺乏优秀的特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潜力,很期待你的表现。”
英杨忍不住问:“地下工作者和特工有区别吗?”
“当然有!后者的要求更专业,而且,”大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而且要做出更大的牺牲!”
英杨能明白前半句,却对后半句体会不够。但初次见面,他不想那么“刺儿头”,只顺从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好!”大雪很高兴:“那么今天,组织上交给你新任务,你有没有信心?”
英杨略懵,这位大雪同志真是雷厉风行,初次见面就交付任务,这作风……英杨还挺喜欢,够利落。
“您说!”英杨连忙道:“我保证完成任务!”
“我们收到上级指示,大别山区有一支抗日力量,由于鬼子封山被切断补给,急需药品和枪弹。华中局的同志克服万难搞到一批盘尼西林,想通过七号码头运出上海。为了确保运输安全,华中局通过延安向省委请求支援,省委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
大雪刚说到大别山,英杨就愣住了。他越往下说,英杨越愣的厉害,等大雪全部说完,英杨完全傻掉。
大雪等了等,终于提醒:“谷雨同志?英杨?”
英杨蓦然回神,啊一声道:“是,是的,我在听。大雪同志,我的任务是确保盘尼西林从七号码头运出对吗?目的地是哪里?”
“南京。”
英杨又一惊!这和微蓝说的完全吻合。
“药品到了南京,你再辛苦一下,帮着华中局的同志送到定远。华中局在定远县城接应,你把药交给他们,任务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