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东云,你上次说你之前的同事在西汀工作,能不能请他帮个忙?”
  “做一期岁岁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专访,负责外联的主任,叫乔展意的。”
  “我不太方便直接打听,我想知道他在福利院工作多久了,还有他的家庭状况。”
  “好,我问问看。”
  许东云吞吞吐吐的,贺铭体贴地给他留出拒绝的余地:“没事,你为难的话我就再问问别人。”
  “不是的。”许东云连忙否认,“我不为难,一会儿就帮你问。我就是担心你又遇到了麻烦。”
  “哪能有那么多麻烦。”
  挂断电话后,贺铭看着后视镜皱起眉头。
  他后面有一辆黑色的大众,车身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很不起眼,但从他拐进离福利院最近的一条公路开始,那辆车就如影随形,跟着他拐过了四个路口。
  要入住的酒店就在前面,贺铭看了一眼招牌,果断踩下油门,掠过酒店后才放慢速度,而那辆大众在此时并线驶入他的车道,隐在其他轿车后面。
  路过街道派出所,贺铭猛打方向盘,就近找了一条窄巷子开了进去,把车停在巷尾。
  他进去后不久,那辆大众出现在巷口,车上下来两个壮硕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巷子。
  第62章 62 愿望
  两个人走到贺铭的车子旁边,其中一个伸手敲了敲车窗。
  没有回应,他索性去拉车门,是锁着的。他贴近车窗玻璃,隔着一层防窥膜费力地往里看:
  “好像没人。”
  “人呢?”
  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贺铭悄无声息地从一旁摞得足有一人半高的纸壳后冒出来,伸出一条腿绊倒了站得离车子稍远的男人,然后极其迅速地制住趴在车窗上的男人,小臂箍住他的脖子,稍一用力就把他从车子前提了起来。
  被他扼着脖颈的男人双手去掰他的胳膊,发出“呃呃”的叫声,而他收紧手臂,用友善的语气在对方耳边安慰:
  “没事,不会死的,警察还有一分钟就到。”
  随后他微微垂下头,微笑地看着毫无防备被他放倒在地上的强壮黑衣男人:
  “在那之前,告诉我,为什么要跟着我,或许可以免掉一些麻烦。”
  男人爬起来,用力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误会,都是误会!”
  “贺先生你先放开他,听我跟你说……”
  他絮絮叨叨说不到重点,被贺铭勒着的男人脸色青紫,绝望地从牙缝间奋力挤出一句:
  “时……总。”
  “什么?”
  他的同伴一拍大腿:“是时总,时总叫我们跟着您!”
  贺铭松开手,男人捋着胸口,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
  “咳咳!我叫陈斌,他是赵勇,我们都是时总的保镖。”
  “时总叫我们跟着您,保障您的安全。”
  贺铭看了一眼手机,几分钟前时晏果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言简意赅地告诉他“给他留了两个人”。
  他这才完全放松警惕,解开车锁,从车里拿出矿泉水和湿巾,分别递给陈斌和赵勇。
  “抱歉,我反应过激了。”
  “没事没事,都怪赵勇,非要鬼鬼祟祟的。”陈斌喝了口水,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我开车很稳,下次您出门可以带上我们。”
  “我这不是想着暗中保护吗。”赵勇辩白,紧张地看着巷口方向:“不过警察到了怎么办?”
  “我没报警。”贺铭摊开手,“唬人的。”
  陈斌和赵勇对视一眼,一致认为这位诡计多端……足智多谋又武力值爆表的贺先生不太需要保护。
  “酒店得往回开一段,跟我走吧,我请你们吃晚饭,不好意思。”
  陈斌摆手,“吃饭就不用了,贺先生不用客气,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您的安全。”
  “总之先回去吧。”
  到了酒店,两人依然推拒,贺铭没再坚持,在门口超市买了两条烟塞给他们,又随他们去前台开了一间贺铭隔壁的房间,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贺铭在房间里对着一堵白墙呆坐了很久,等到天色完全黑了才起身去洗澡。
  起初他站了一会儿意识到没有水声,发现忘记打开花洒,后来洗着洗着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摸了一把头发,感觉一片冰凉——他开的是冷水。
  他庆幸陈斌和赵勇拒绝了晚饭邀请,他实在也没有心情。他的心思留在了福利院,他甚至想今晚就去福利院外守着,不见到小凤,问清楚“鬼”和乔展意的事情,他实在无法安心。
  房间里空调呼呼响着,他一下下摁着按键,将温度调高,明明是夏天,他却感觉满身寒意,最后他索性把空调关了。
  未擦干的发梢上有水滴下来,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像阿龙的眼泪。
  阿龙消失了一夜,再出现时,眼皮红肿,脸颊上干得起了皮,脖子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大片过敏一样的红色痕迹。
  坐着等了他一整晚的贺铭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张开嘴,无声地哭泣,大颗眼泪从空洞的眼睛里滚落,他大口大口的吸气,有一些泪水被他吞进去。
  贺铭只好把所有的疑问咽下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那之后阿龙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笑,也不和任何人说话,贺铭问他那天晚上的事他只会一个劲儿的摇头,他对贺铭的依赖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去哪里都拉着他的衣袖。
  就这样过了一周,阿龙原本就瘦小的身体一天天地干瘪下去,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孩仿佛正被沉默的幽灵一点点吃掉。
  某一天夜里贺铭突然惊醒,听见隔壁床铺传来细微的喘息声,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他看见阿龙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在里面拱着身子,成一个小山丘的形状,颤抖着。
  贺铭坐到他床边,揭开被子,问他究竟怎么了。
  他摸到的地方都是湿黏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而阿龙张大嘴巴,晶亮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脸淌下来,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干涸。他依旧没有吐出一句话,只是在贺铭的注视里无措地掉着眼泪。
  贺铭看着他,半晌,伸出手把他揽在怀里,抚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别难过。”
  “不想说就不说,但你别难过。”
  他的胸口很快湿了,阿龙伏在他身上,双手紧紧箍着他肩膀,如同溺水之人抱着一根浮木。他哭得气息全乱了,胸膛抽动着打嗝。
  随着第一个响嗝,他锁了这么些日子的声带终于解开,说了一周以来的第一句话:
  “贺铭,我疼。”
  “哪里疼?”
  “下……嗝,下面,我下面疼!”
  “我看看。”
  阿龙先是摇头,在贺铭关切的目光里,他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缓慢地脱下了内裤。贺铭想凑近一些看,他却瑟缩着拉过被子盖住。
  等贺铭意识到那些痕迹是怎么留下的,他全身的血都冲向额头,一把火烧着他,他腾地一下站起身。
  “谁干的?”
  阿龙又一次失语,慢慢地滑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贺铭很快发现了始作俑者。
  只要见到乔展意,阿龙便抖如筛糠,有几次乔展意只是从远处走过,阿龙立刻拉着他背过身去。
  贺铭立刻去找了于鹃,于鹃却说,他没有证据。
  他又去找了院长,院长叫于鹃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
  满腔愤意无处发泄,他把乔展意堵在一间活动教室里揍了一顿,乔展意咬死不承认他对阿龙做过什么。
  他原本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在就在那次,他把被打得半死的乔展意的脑袋塞进课桌里,然后去找阿龙,却看见他正用一把钢尺割开手腕。
  他劈手夺过来,用手掌压住阿龙还在渗血的伤口。“你在干什么!”
  阿龙呆滞地看着他,半晌,用染红的手捂住眼睛。
  “对不起。”
  他想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低弱的抽泣,阿龙死死压着的哭声在无数个白天和夜晚的角落响起,谱成隐秘的死亡序曲。
  “不要哭。”
  贺铭拿开手,伤口不算深,他脱下上衣,一圈圈缠在阿龙手上。包扎完他冷静地把手搭在阿龙肩上。
  “我们忘了这件事吧。”
  阿龙抬起头,贺铭手执钢尺,像神父举着十字架,郑重地承诺:
  “我来想办法。”
  “我再也不会让你见到他。”
  贺铭擦干地上的水迹,思忖着他带着陈斌和赵勇直接把小凤劫出来的可能性。
  也许他当初应该直接打死乔展意的。
  就在他的思绪向着更危险的方向飘去时,手机响了。
  电话接通,时晏有些疲惫的声音飘出来:
  “这么晚了,还没想好借口联系我?”
  “事情有点多,没来得及想。”贺铭暂且把那些阴暗的心思收起来,“我见到你的保镖了,还闹了个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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