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以为自己要被枪毙,于是来找我报仇。”陈羽芒回忆着,想起那天他出现在oz,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洗澡了,一股恶臭的腥臊味。那天晚上,他和齐研一样,抓住了深夜值班落单的陈羽芒。
赵望声狼狈又疯癫,恶狠狠地说,老子就算要吃枪子,也得有个垫背的人。
齐研声音颤抖,“当、当时,你是怎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陈羽芒说:“我说,你找错人了。”
“你找错人了,”陈羽芒手里拿着高压水枪,无奈地看着因为被击中倒在地上的赵望声。在他爬起身扑过来之前,轻轻地说,“你拉我垫背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赵望声冷笑,“你以为这样花言巧语地拖时间,老子就会放过你?今晚上你必定死在我手里。”
“现在是凌晨,除了你还能有谁来。”陈羽芒蹙眉,“先听我说吧,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哦?那还真是让你失望——”
“因为你一直没消息,车行有段时间都在讨论你的下落。方诞到处说你死在监狱里了,你不知道吗?他那段时间状态非常好。”
赵望声愣住,“他不在监狱?”
“方诞?他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了,”陈羽芒古怪道,“说真的其实没什么人信,我以为你早就被你父亲送国外去了。”
“第二天就放出来了?他不在监狱……不在拘留所?”
陈羽芒失笑,“他又没撞人,为什么会在监狱里。”
赵望声是个浅薄的人,好控制极了。即便对于方诞来说也算是比较容易哄好的那类金主,粗暴就粗暴一点吧,没什么脑子就是捡到宝了。陈羽芒认真地告诉他,你以为方诞是怎么出来的?他天天自夸聪明,因为当时积极地做了人证,还交出了证据——你们当时的行车记录仪,还有用剩下的违禁品。噢,还有。
“你不必怪他嘴上没个把门,毕竟他有了新的金主,对方只手遮天,又疼爱他,所以到哪儿都显摆,”陈羽芒好笑地说,“还是和当年读高中的时候一样沉不住气。”
“那贱货跟了谁。”
“你不是见过吗,还是他叫人抓的你,什么名字来着,”陈羽芒想了想,“邢幡?”
陈羽芒告诉赵望声是方诞卖了他,还告诉赵望声你父亲大概不是置弃你于不顾,而是铁证如山正在想办法。你今天来是打算拉着我一起死还是一起当亡命徒?不至于,我劝你冷静一下,你还有活的机会,现在远不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你为什么帮我?”
“你看不出来我这是在自救……?我不说这些你就要杀了我。我还能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你在骗我……”
“想求证不该问我吧。”陈羽芒笑得眯起眼,“你去……找方诞问个清楚啊。”
“其实也不能说是我让他这么干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杀了方诞,”陈羽芒笑了笑,“大概是失手了吧,谁知道。”
方诞是死在床上的,窒息,有被殴打的痕迹。陈羽芒说得也没错,他确实第一天就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齐研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陈羽芒。
有了生机,赵望声逃狱之后不敢声张,连拉个人打听辩证都做不到,被陈羽芒这变态当狗耍是必然的。
夜色中炽光昼亮的车间,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咸味,陈羽芒孤身一人现在那,就像恶鬼裹了张良善破碎的人皮。既然有作恶的能耐,这十年何至于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除非他心甘情愿。所以到底是为了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在惩罚谁,自己吗?还是他确实毫无所谓。
疯子,疯子,疯子。
齐研一步步地后退,扯了扯嘴角,想说句我知道了。却在陈羽芒往前一步的时候吓了一跳。
“不要害怕,我说了我喜欢你。我能救你。”陈羽芒说,“你比赵望声聪明。我知道他很听话,也知道他欺软怕硬,上高中的时候就能屈能伸……”
齐研失声道,“所以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
“你故意不解释,故意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邢幡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没解释也是错吗,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陈羽芒说,“他对我好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怪我践踏真心?你怪错了。”
其实和过去很像啊。
当年邢幡就是这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陈羽芒很好。以至于他做什么都不被怀疑。现在不过是反过来了,他对邢幡也很好,百依百顺,只听他的话,只吃他饲喂的食物,如此乖巧,怪不得邢幡疼他。
“这也是事实,他确实溺爱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陈羽芒说:“你要把我带给张仁帆?可以。”
“什么?你知道被带过去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陈羽芒对自己冷淡地就像是什么物件,“我跟你去,我去见他。现在这些小事不足困住邢幡,”他希望张仁帆聪明一些,能意识到这一点,不要半场开香槟。
“你到底,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陈羽芒前进一步齐研就后退一步,就像是在躲什么泥泞的邪物。虽然嘴上在问,但其实他心里已经差不多猜出来陈羽芒要干什么。
哪有爱,这哪里是爱情。陈羽芒温润的眼眸里密密麻麻全是怨和恨意,仅有如此浅薄的相处齐研都能看出来陈羽芒是极端睚眦必报的那类疯子。这是在风雪中流着眼泪祈求被带走时就开始酝酿的恨意,是在机场的等了两天一夜的失望和委屈,十年来皮肉的勒痕再溃烂也抵不上再相遇时邢幡陌生的眼神,他不记得了,不记得陈羽芒了,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我了。
他忘了我。
他忘了我。
他
怎么
可以
忘了我?
季潘宁以为那是陈羽芒不开心所以扔了高压水枪,试图弄出什么动静来引人注意。
不是的。
是他那一瞬间的恶意,所有祈愿与期许变成反击内心的一道伤口,他茫然地松了手,委屈地背过身去,一点一点,安静地,旁若无人地消化着,这个将十年固执的等待变成自我感动的笑话。又不是知道感情早已变质,但亲眼看到你早已不认识我的时候,居然在一瞬间能痛苦到这个地步。
不爱,不爱你。也不想爱你。
我恨你,你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的温柔和放纵令人作呕,可是最让我觉得可笑的就是,即便如此,为什么身体还是像个叛徒一样,让我只有你身边才能吃下东西。每一次进食都在提示陈羽芒的低贱,连带自己一起恨着,连带当年的心软一起悔恨着。当时应告诉陈悟之的……该让这个不爱我也从来没有爱过我的人失去一切,成为败者下地狱去。他就该把邢幡关起来,关在陈悟之的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在厌倦之前,在痛恨之前,陈羽芒想和他一起死在那里。
“带我去,我帮你解脱。现在赵坚还远没有把他拉下水的本事,就算传唤是真的,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张仁帆恨的是邢幡不是我,”陈羽芒平静地对他说,“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和他自己仕途,再蠢也知道该选哪个。除非他酒店还没住够。”
良久,齐研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胡敬还真是没看错人。”
张仁帆避世的酒店在开发区,与大桥接壤,奢华是其次,私密与服务才是核心竞争力。这家酒店集团不是本地企业,最擅长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无论在套房里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的保洁与安保系统都会帮你将一切遗留下的痕迹清除干净。它也不会透露房主的任何信息,同样的,主动询问也将一无所获。
陈羽芒想起其实某一年他也来过这里,但和记忆一样又不一样。这里不知道翻修过多少次,永远那么崭新干净又明亮,楼道里不见任何房客踪影,遇到的工作人员大都是面无表情地推着餐车擦身而过。一扇扇门紧闭,听不见里面的呻吟、哭泣,求救与惨叫。地毯柔软又洁白,白得让人好奇公共场所的地毯居然能白成这样,像一层厚厚的雪,无论滚进去多少泥都会被它吞噬进去。
“是这里?”
“……”
齐研站在这扇高大的,漆黑油亮的门前,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那种危险的气息,混杂着涌入鼻息的淡淡血腥味,让他不由得开始战栗。门后到底有什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如果张仁帆色欲薰心听不进去陈羽芒的话怎么办,如果……如果拉着他一起折磨怎么办?
走之前他看到张仁帆在擦拭他的刑具,他邀请的第一个客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早早赶来。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仅凭几句话陈羽芒真的有本事能说服他们吗?不……不好说,陈羽芒是陈悟之的长子,他确实不是赵望声那种蠢货。光凭这个身份就能说明一切了,陈羽芒说得没错,仕途和一夜放荡,张仁帆百分之百会选择仕途。陈羽芒手里有可以拿来保命的东西吧,一定是的,他是个疯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