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知道是邢幡告诉了陈羽芒,还是当时他就在场。自取其辱一般的羞耻与愤怒,让齐研浑身变得麻木又冰冷。陈羽芒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像物品,像看到了心悦的玩具那样,耐心又充满包容性。
四周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欢呼’声,马场八万人的躁动震耳轰鸣,除了齐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草地和巨幕吸引。仔细听,才发现那不是欢呼,而是咒骂,众人在喝倒彩,因为爆了个超级大冷门。
“夺星小姐?!”季潘宁惊叫起来,“开什么玩笑,它年纪都多大了?”看看那惊人的赔率就知道,要不是骑士的投资方赫赫有名,她都以为那是邢幡特地喊来陪跑助兴逗陈羽芒开心的。
这个结果陈羽芒既意外又不意外,但他确实有些惊讶。惊讶不是因为夺星小姐会赢,而是邢幡真舍得下血本讨他欢心。
陈羽芒默默地看着大屏幕上那匹黑色的健马,它鼻息喷张,躁动地走来走去,甩着尾巴,高抬头颅。
“这状态也太差了,”季潘宁没有多少赢钱的喜悦,她和陈羽芒一样,知道这场比赛并不公平,“弄得这么明显,缪柏恩说不定要吃官司。这可是他第一周……”
“赛马早衰正常,这匹马也该退役了。”陈羽芒轻声说:“她当年是长途明星,就算年纪大了,短途跑下来也不会喘成这样。这个状态……像是很久没上过赛场。”
“看来缪柏恩替你照顾得很好……芒芒?”季潘宁见他站起身离开,疑惑地问:“你要去哪儿?”
邢幡接到的电话是张仁帆打来的。
他在安静无味的吸烟室,静静听电话那头的人失控央求。
“这事真的压不住了,我现在走投无路。”
邢幡问:“我能帮你什么?”
张仁帆可太熟悉他这番语气,“赵望声当初是你甩给我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原来赵坚有那么大的震慑力。”
张仁帆知道他在装傻,他逼自己冷静下来,“总长,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出去看病了,刚回国,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国内发生了什么,你都不知道是不是。你不知道赵坚是邢业霖的人啊?差不多快半个华北的能源进口都是望江一汽手里过的,现在连进口保险丝都能只从他手里买了,你不知道为什么?”
“邢业霖,”邢幡的语气像是十分疑惑,“他这些年开始卖汽油了吗?”
张仁帆一口血堵在嗓子口,用命忍住满腹脏话,他还想解决事情,就不能真撕破脸对这厮骂娘。此时他咬牙切齿,语气听起来哭笑不得,“总长,别磋磨我了,求您着着急吧!还以为是以前呐,现在我这边两条命横在档案上,赵望声失踪至今也没个消息,现在生死不明。我是四面楚歌啊,你去看看网上替那小姑娘维权的转发量……还有上面不断喊我问话,要不是还有几个老战友念旧情帮我挡了挡,这些年所有事都会连汤带水地翻出来,也有你的一份啊,你不能见死不——”
“有我的一份?我的什么。”邢幡也没有那么恶劣,非逮着别人狗急跳墙的时候挑逗,他语气严肃起来,不咸不淡道,“话说清楚些,你手里过的没过的,桩桩件件都是你自己的官司和人情,与我有什么相干。再说赵望声这件事,我不过是起个举报的作用。逮捕他是你本位的职责,为什么说得就像是,”他不再绷着语气,忍不住笑了笑,“说得像是我指使这么做的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数十秒,张仁帆崩溃怒吼:“邢幡!天地良心!”
“邢幡。”
与电话里中年男人字字泣血一般的怒斥不同,陈羽芒的声音听起来轻得像云朵,就隔着不愿的距离,传到邢幡耳朵里。
他扭头看去,陈羽芒的手伏在门口,因为他还是没什么力气走路。
对上视线后,陈羽芒又轻轻喊了一声,“邢幡。”
手机听筒里的噪音并没有影响二人交谈,邢幡问陈羽芒:“怎么了。”
“我赢了。”
“4号?”
陈羽芒摇了摇头,“夺星小姐。”
邢幡微微一怔,很快,也弯起眼睛,语气温柔道,“恭喜你。”
“为什么恭喜我,反正我买谁都会赢。缪柏恩最后还是挣扎了一下的。现在想想,他还真是把你当挚友。”
“我帮了他这么多忙,后续替他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我。”邢幡无奈,“早知道就不让她上场了。”
“早知道你这么安排我就不会买她赢。你没必要做这些。”
“她本来就是你的,存在的意义也是为了让你高兴。不用担心,这匹马跑短途吃得消。”
电话里张仁帆的嘶喊声听起来有些无助了。他甚至豁出去了似的开始威胁,大喊让邢幡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手上人命不止一条,不要逼我鱼死网破。
声音很清晰,而屋子里的两人置若罔闻。
“这次下注,我用的是你的钱。”陈羽芒有些累了,他腿站不住太久,靠着门,眯起眼,“我帮你在二十分钟内用170万赚了720万。你不来为我庆祝吗?”
邢幡挂了电话,走到陈羽芒身边,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说:“既然是你赢的,那么它们都是你的。”
“抱我一下吧,”陈羽芒无奈地解释道,“我走不动了。”
他今天状态很差,愿意下地跑出来找邢幡说明他真的很高兴,这让邢幡觉得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邢幡将陈羽芒带走,没有注意到拐角孤单的声音。齐研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他给张仁帆打了个电话,带着微微鼻塞的声音,冷漠地说他或许可以帮他。
第36章 36. 后遗症
张仁帆最后彻彻底底地打了个激灵,没管床上那人的死活,大汗淋漓地从齐研身上下来。他喘着气,看了眼角柜上的降压药和打火机,他视若无睹地拿走毛巾和香烟,一边给自己擦汗,一边咬着烟点火,就那么赤条条地走下床,无声无息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但镜子反光得厉害说实话他只能看见自己,快五十岁的的皮肉松弛甚至有些臃肿,倒影看到了床上齐研也在望向这里。那张脸就不同了,年轻,俊逸,能顶住大银幕的镜头往脸上怼。
但也不能说全无相同之处。虽然肉体年轻,但怎么看着两人都差不多一副狼狈相呢。见他拖着脏兮兮的身体去清理,张仁帆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他又看向窗外,眼神越发阴鸷,呼吸也加快,“他妈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脏早搏的毛病又犯了,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惊恐症发作。性和药或许能转移一时的注意力,却不能真的让他逃避现实。
事发到现在,他已经在酒店住了一周了,他不敢回家,不敢回单位,甚至不敢开手机。本来事情就很糟糕,没想到还能更糟。
今天早上的一则新闻,彻底让张仁帆崩溃。
失踪一个月,赵望声的尸体被找到了。
他被搜尸船用无情钩打捞上岸,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弄上来的时候人早就泡烂了。鑫城没有淡季,外滩一大早就有人去拍照,在江边游览的旅客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举起手机对着尸体又拍又录,直到警察来驱散才纷纷离去。
赵坚也就比张仁帆早那么一两个小时知道自己儿子死了,还是惨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向张仁帆施压。不过尸体捞上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一通电话。
联系是还有给交代的机会,而现在杳无音信,张仁帆知道,自己完了。
“是邢幡,是姓邢的害我,狗操的牲口……他害了我,都是他……”
张仁帆躲在这,吃喝拉撒就在酒店的套房里。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穿越回下大雨的那天,最好来个谁能一拳把自己打晕,别去约那个局,别因为一通电话就把自己往浑水里扯。他不断反思,到底是为什么?一通普普通通的事,行个方便就能解决的事,怎么就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邢幡为什么要让他帮这个该死的忙,那贱种为什么非要赵望声死?这中间必然有古怪,不至于,不至于啊……
他这辈子干得恶事不少,欺上瞒下是家常便饭,收钱办事更得心应手。那些纨绔二代飙车撞死人,又或者是床上没轻没重不小心搞出人命,此类的事,算是最最常见了。死个女大学生……在他这都排不上前号。
但他又不敢,不敢再去逼责邢幡。
赵望声的尸体被捞上来,骨架拖着青色的白色的肉——连血都没了,像罐头里稀碎腥臭的鱼块似的。如果,如果这真是邢幡干的,张仁帆怕下一个泡烂在江水里的,就是自己。
恐惧是会把人活活逼疯的,前有恶龙后有猛虎,只有他夹在中间背负一切。他甚至不敢去向赵坚告状,电话一挂,谁知道先跑来敲门的是赵坚还是邢幡?
他也后悔,当初打电话的时候,邢幡事给过他机会的。给过承诺……说会替他收拾烂摊子,但结果自己还是把赵望声放走了。想推卸责任,想两头好,到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