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谁去谈判。”
“我去谈判。”
“这相当于所有人犯罪的证据都在你手上,”陈悟之笑道,“你还真是敢要。好像认定我对你百分百信任了似的。”
“董事长,你只能信任我。除了我没有人会为你做这些事,”邢幡说,“除了我,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不顾人身安全为你出头。”
“说得好像我现在众叛亲离了似的。除了你没有人可以用?”
“你早就众叛亲离了,你现在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用。”
陈悟之十分轻蔑,“是吗。”
邢幡从椅子上起身,他一步一步朝陈悟之走去。走到他的面前,说:“玉石俱焚的办法那么多,你现在就可以不使用我,直接去堰岛找邢业霖。”
“你……”
在似笑非笑的质问声发出前,他忽然被邢幡打断。
冰凉的皮革手套捏着陈悟之的下颚,邢幡将他的头抬了起来,陈悟之身体一僵,愕然地睁大了眼,对这惊世骇俗的举措,他明显十分感到不适,但下巴上被蛇咬了似的,力道大得吓人,他只能被迫抬起头,被迫看着邢幡的脸,听他蹙着眉,不满地对自己说,“董事长,我也是会寒心的。”
他在不满陈悟之此时此刻依旧不信任他,所以有了情绪。
“……”
“你一定要相信我。”
“……”
“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
“我也不会让你进监狱的。别害怕。要一起度过难关,要让邢业霖知难而退,”邢幡希望他能将自己的话牢牢记住,于是情真意切地重复:“你就必须要相信我。”
陈悟之说:“好,好……你委屈什么?我知道了,你去做。现在赶紧把我放……”
陈悟之桌上的电话响了,打破了颇为窒息的氛围,邢幡放开了他,替浑噩又羞愤的陈悟之接了电话。他还未开口,那边人就说,“董事长,小少爷一直不走啊。”
邢幡脸上的表情没变,他眼神斜向听筒,不发一言。
电话那边继续解释,“因为要等人,所以预约的时间和跑道都已经错过了,他说不着急,错过了就买民航的机票。”
邢幡依旧没有说话。
“您还在吗,董事长?等一下……”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很快换了别人。
陈羽芒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有一点点失真。邢幡听见他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
邢幡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眼皮却垂了下来,毕竟他接收到了陈羽芒的讯息,毕竟这一声爸爸,不是他平日里喊陈悟之的语气。
陈羽芒说:“谢谢你的花。”
陈羽芒说:“不来送送我吗?”
“……”
陈羽芒等了很久。
邢幡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到最后是谁挂的电话也不清楚。
他就在这里等着,这个通道往来接送的旅客大部分都是认识陈羽芒的,但很少会有人上来询问,一般就是看过一眼后,若有所思地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但他确实等到了最后一刻,航班错过,就再买下一班。负责看护接送他的人也没有阻拦,陈羽芒一直等,说来有些可笑,他还是觉得邢幡会带他离开。
只要他出现,陈羽芒就会坦白一切。
坦白自己一直以来都知道邢幡的计划,坦白他一直都在帮助邢幡,坦白那份文件是他匿名发送给邢幡的,他猜到邢幡要以小博大,将文件通报给陈悟之,不仅借此清理了一批碍眼的老东西,更将走投无路的陈悟之困在越缩越小的包围圈里。真恶毒,但做得不错。
但更多的,他不是为了坦白。
陈羽芒希望邢幡接收到他想要表达的讯息,希望邢幡看出他对人生的厌恶,对血亲的厌恶,对这座城市的,对一切的厌恶。他希望那些虚假的溺爱中也夹杂着真诚。
陈羽芒不知道自己爱不爱邢幡。这么说有点自私,但他希望邢幡爱自己。即便他不予以回应,邢幡也能爱自己。
因为陈羽芒不会爱人。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事物,他只是……只是因为邢幡的出现,忽然开始期待起明天来,有了想要换一种方式好好活下去的欲望,换一种……不那么麻木的方式。构建起一个重获新生的目标。
陈羽芒等了很久,他发现自己赌输了,他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邢幡确实没有来,邢幡并不爱他。他拒绝在陈羽芒生命里留下痕迹,也无意参与陈羽芒的未来。
其实陈羽芒很擅长等待,他习惯在黑屋子里一直坐着——等谁来给他开门,等谁放他出去。等人把他从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带走。
一夜过去,怀里的鲜花还在盛开,甚至有个花苞绽放了。陈羽芒将花束放在干净的垃圾桶盖上,站起身。随行等候了许久的工作人员已是十分疲惫,他们准备接过陈羽芒那个空荡荡的小行李箱,却被拒绝了。
陈羽芒失望至极地坐上了飞机。离开了这座城市。上一次在西苑,确实是他年少时最后一次见到邢幡了。往后的十年,没有如愿忘记。
三个月后,白星宣告破产。陈悟之入狱。
第33章 33. 在他生命之上与死去之前
预警:血腥与黑深残内容警告,如果有不适建议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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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涉嫌走私贩毒财务造假,知名国企白星鑫烟工业集团董事长陈悟之于3月24日依法被捕。”
婴州海事新闻-鑫烟工业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陈悟之,因涉嫌严重刑事犯罪,近日已被公安机关依法执行逮捕,旗下本部及子公司陷入崩塌境地。
据公安机关通报,经缜密侦查,陈悟之涉嫌触犯多项刑法罪名,主要包括:——”
陈羽芒合上笔记本电脑。
季潘宁出去采购食材了,现在刚才回来,她抱着一兜牛奶鸡蛋芝士切角,另只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包裹,上面用胶带左一层右一层缠得很牢固,看胶带的logo,是国内的邮政公司。
他们没有住公寓,而是合租了一套condo,距离学校车程不远,季潘宁来得要比陈羽芒晚三个月,刚安顿没一周就买了辆皮卡,前几周去宜家搬货方便,以后要社交也可以将车借出去,比豪车有性价比很多。
学校在好社区,地广人稀,物流一直都很慢,外卖也只有快餐可选。大多数时候会自己开灶,陈羽芒动手能力确实强,前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烹饪也是有谱就会。
季潘宁敲陈羽芒的门:“有你快递。”她动作一顿,想了想,将语调往上扬了扬,带着笑意,好奇地问,“你是买什么了吗? 我看是从国内寄来的。”
陈羽芒确实买了一些中文材料,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到。他打开门,接过季潘宁递来的东西,轻声说了句谢谢。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她拦住陈羽芒,问今天晚上能不能做上次做过的白酱意面。
陈羽芒没有抬头,“嗯,好。”
季潘宁见他要回屋去,一咬牙,还是将人拦住:“等等。”
陈羽芒听话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她,“嗯。”
“……”
该怎么说呢。该说什么呢。她其实也没有想好。
这一周都是这个状态,自白星出事后。陈羽芒看起来没那么意外……但也不像是早就知道了的模样。他很矛盾,因为情绪明显低落,但又只是低落罢了。先不说巨富,就是正常人家里破产,估摸着都得崩溃几天。陈羽芒的‘失意’太淡了,淡得就像是他好像没明白自己的人生将面临什么惊天动地的转变。
季潘宁是通过朋友的电话得知消息的,说白星倒台了,她和大多数人一样,乍一听这个消息是一有些茫然的。“陈悟之犯法进监狱了,据说是内部有鬼。”朋友说,“太细节的我也不清楚,也只是在我爸饭局上捞了一两耳朵。那个小鬼儿八成就是邢业霖的亲儿子。”
“……邢幡?”季潘宁愕然至极,她甚至怕对错人,特地强调,“去给陈悟之搞后勤的那个?”
“搞后勤?说得好听。”朋友声音很低,不知是在思索什么,“我爸说他就是刑业霖为投诚送给陈悟之的狗,给企业干脏活的,手上不知多少条人命。我见过一次,你以为人模狗样,实际上就是条不通人性的毒鞭子,指哪打哪,毫无人性。”
季潘宁当然见过邢幡,最常见的就是他来接陈羽芒离开,或者把他送来。她回想当时,那个男人对待陈羽芒时的模样:极其温柔,十分有耐心,甚至说溺爱也不为过。陈羽芒真不是什么乖巧的好东西,可以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个任性的、目中无人的王八蛋。她想过,陈羽芒之所以只听邢幡的话,可能是因为,邢幡是世界上少有的能绝对包容陈羽芒的人。
大部分时候,陈羽芒才是毫无人性的那一个。所以朋友嘴里描述的叛徒让人觉得猎奇,那和她记忆里的真的是同一个人?
“我建议你离陈羽芒远点。”朋友轻笑一声,“惦记他的人可太多了。你要对他有心,可千万别让他回国,光我知道对陈羽芒有打算的,就有四五个,那可都是人畜不分的玩意儿。当年对他卑躬屈膝又舔又讨好,现在?现在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