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齐研茫然地盯着邢幡的脖子——那有个自己浪荡吸咬出来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他怀疑这个男人阳痿。
没有图谋,齐研当然不安。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都怕人家盯上的是自己干干净净的血液和器官。
缪柏恩是邢幡旧友,他和邢幡不一样,他明显对齐研有意,直白得很,但齐研哪里敢,只能一再赔笑拒绝,拒出一副恶心人的清高做派,他也苦不堪言啊。
“齐老师,”有个跑群演的大学生找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胡导问您呢。”
齐研没看他,他刚把方诞求爷爷告奶奶似地哄出来,心情很差不想回去,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先等等。”
“有个待敲定的事得大家一起聊,脚本那边说得拍到您……”
“说了我有事等等,是不是听不懂,”齐研见他还手足无措地傻站着,不耐烦啧道,“没脑子?就说我在卫生间。”
大学生未经事,不知道怎么回,那边导演见人不见了凶,齐研也凶。他见演员不搭理自己,正丧气倒霉地准备回去,又被喊住,齐研说,“你等等。”
大学生听话地站住了,见齐研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乖乖喊了句老师。
“给我买包烟。还有解酒药。”他一边说,一边往会议室方向走,又嫌弃地看了呆愣的小年轻一眼,补道,“带着脑子买。再忘了打火机就滚回去读书,用不着再来了。”
齐研推门进去,会议室不吵不闹,只有作态‘认真’且‘专业’的细小讨论声,每个人都挺入戏的。他轻声说了句抱歉,镜头挪了挪,导演招呼他凑过去。
齐研听了一会儿,意外道,“她想找家真的车行拍?”
这电影的大致剧情不复杂,是个犯罪片,男主角是一家修车店的老板,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患有罕见病;男主为了给女主筹钱治病开始违法犯罪,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男女主童年的美好和现实的泥泞穿插对应,最后男主认罪伏法,女主角也没有痊愈。
不知道立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片子,大部分时候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团队好,演员好,镜头配乐都是一流,留给剧本的钱和心思等同于无。可能会吸引一些小众文青吧,剧情薄弱,结局还让人窝火,上了院线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男主的汽车修理店本来是打算在棚里拍的。就走开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怎么讨论成了实地拍摄。
一个拮据缺钱的男主,剧组却选了一家高端定位的都市车行。导演的意思好像是想拍成天下无贼那样,但要齐研来看,他觉得导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东西。
“oz?要在那拍?”齐研愣了一下,又苦笑道,“我只是去过两次,并不认识她们店长。但您要是决定了,去问问也行。”
“最近不是很火嘛,刚聊起来,小姚说她也去过,环境很不错,又在江边,市中心离她家也近。省得每天起大早跑。”
小姚就是演女一号的新人。
胡敬导演说:“还有你,得学一学汽修的知识,正好人家车行有专业人士,教授起来方便。你问来联系方式给我,我叫人去谈,钱都好说。”
“嗯,”齐研不会插嘴这些事,他表示没有异议。又挥开镜头,对导演耳语说自己一会儿有点事,不去不行。今天本来也没什么特殊安排,该拍的素材都拍够了,要决定的事演员其实说不上话,看他确实是有推不掉的急事,也就大大方方地放人走了。
电梯一开门正撞上匆匆赶回来的小群演,气喘吁吁拎着个塑料袋,他将烟、火机和解酒药毕恭毕敬地递给齐研,眼巴巴地见人不发一言拿了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说谢谢了,连个正眼都没。
齐研看清楚那是什么烟,默了一会儿又觉得有趣起来,“白星?”还是出口的橙条白星,5mg烟嘴烫银,硬盒单价329,除了不流通的内供和接待用的版,市面能买到的贵价也就是它了。
“齐老师,”开车的助理小杨问,“您确定是这个地址吗?这、这都到郊区了。”
齐研嗯了一声,又让他闭嘴好好开车,不该问的少问。
他是明星,再不堪也是明星,私底下确实脾气差,大家一般都敬让包容。
但他也不平静,选址在私宅就说明会玩得很大,越隐蔽越安静越危险。他早猜到了,可能今天要吃些苦头,不然也不会把方诞骗出来。虽然不一定能顶什么事儿,但方诞那张脸是可以分走些许注意力的。
“你就在门口等,不要关静音,不管我发什么消息,只要是消息,你就快点进来接我。”
他来得晚,被人领着带进去,七拐八拐地绕,一路上也见了些事物,心里逐渐有了谱,这个尺度他还是吃得消的。
齐研路上有被人认出来,他也不矫情,温顺地问问好,得了几句夸,终于磨蹭到了正厅。
楠木高门又沉又重,需要用大力才能推开,才入厅内,齐研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瞳孔一缩,温温柔柔的笑就那么凝在脸上,血色唰一下地消了失。在方诞被痛苦折磨的扭曲声中,齐研整个人僵得像具尸,一动也不敢动。
缪柏恩笑着喊他,“大明星。”
齐研的目光从方诞身上挪开,一点点挪到邢幡身上。
邢幡没什么表情,因为没表情才不对劲。一直笑的人忽然不笑了,一直温和的人忽然不温和了。邢幡没有看赤身裸体的方诞,也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矮茶几上的一块手机屏幕。
那屏幕正在循环播放一段大尺度的视频,内容算不上多么不堪入目,但确实香艳又残忍。
也不知道是谁的身体,只有白皙的皮肤,像一张画布,有伤痕和淤血,有烟灰,有烧焦的肉疤。视频无声地播放,短得还以为是段动图,方诞在地上为它一唱一和地配着音。就连被摧残到无助的情绪都对上了,方诞说不定真能入行,以后也去做个演员。
齐研说:“邢先生,晚上好。”
邢幡发现他来,就抬头看齐研,从他的脸看到脖子,看到身体,再看到齐研手里握着的烟盒,目光停留在那里,他就那么盯着看。
齐研调整着表情,血色一点点腾上俊逸的面孔,他抬腿像跨过一个障碍物那样,从方诞身上越过去。邢幡坐在一座看起来很宽敞很舒适的沙发上,左右都有容下一两个人身量的位置,但齐研没坐。
他是笑着跪下来,将邢幡看起来很感兴趣、很喜欢的烟盒掀开,搓起一支,凑到邢幡嘴边。
不管再怎么压抑,他还是会颤抖。方诞被折腾得乱七八糟不可怕,邢幡很可怕。因为没有应付过类似的,所以齐研不安。
邢幡没有接,他说不抽烟。
但你可以抽。邢幡说,你想抽就抽吧。他让齐研点燃,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又一口,烟灰掉在他膝盖上,烟卷从头燃到尾,消耗烬最后一点烟丝和卷纸,火星烧焦了滤嘴棒,又一点一点往上舔着,烟草的臭味变成醋酸纤维焦化的臭味,灼烧海绵和手指。
之前手上的旧伤还没好,现在又这样。实在是太疼太烫,齐研不堪承受,那一小团焦黑从他抖个不停的指尖坠落,和烟灰的路程一样,从膝盖上滚下来,令人痛苦地挨着皮肉,没一会儿,就自己熄灭了。
齐研的烟抽完了,他笑着问,“先生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朋友做错什么事了吗?他很乖的,如果说错话了,或者有什么不礼貌的,他都会认错,就先……先停下吧。”
是他把人叫来的,受伤了怎么办,进医院了怎么办。要追责怎么办。
缪柏恩又受了齐研的冷脸,这时候说:“谁没让他停下了?”
齐研找到了救星,“缪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方诞来得早,他等齐研的时候见到了老同学。
这会儿两人都落单,他们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就最近的事闲聊。方诞一个人在公寓里憋了半个月,没有见人也没出去玩,这么个场合,餐点精致昂贵,酒水香甜,他没什么节制地喝了半醉,就说起以前,说起老同学如今的近况,方诞熏熏一笑,问,“记不记得我们以前那个赫赫有名的同学?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在车行当工人修车呢。”
朋友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我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那时候群里好多视频他还看过。方诞问,你还想不想看,朋友说想,他便熟练地打开给人家看了。
就是恰好,邢幡路过的时候侧目看了一眼,他就停在那里,问这是什么视频,视频里的是谁,哪里来的视频。
喝醉的方诞认出了邢幡,很是意外。他其实是高兴的,因为这个人看起来比赵望声有本事,比赵望声可靠太多,时至今日他还担忧焦虑,怕撞死人的事牵连到自己,最最怕的,是赵望声他爸狗急跳墙,用什么手段狸猫换太子,把他个倒霉老百姓拉出去顶罪,毕竟事发现场除了赵望声就只有他了。再或者把什么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啊。